第51章 盟友此物名为飞天绫。这与……
此物名为飞天绫。
这与剑修御剑飞行是一样的道理,也算是一种比较常见的……用师衔羽的话来说,飞天绫就是一种在金风窟或者整个金沙原上,都极为常见的交通工具。
是的,交通工具。
金风窟大多修士都是借飞天绫而乘风,意在扶摇而登天,甚至还有专门卖此物的铺子,且品相品阶作用甚至都层出不穷。
李恒目光落在那鸣沙弟子臂间的飞天绫上,不动声色地衡量片刻。
嗯,他觉得还是御剑要来的得快些。
李恒移开目光,收起这无缘无故
的攀比之心,上前主动道∶“这位道友,我师兄妹二人乃是万仙盟中盛京仙门的内门弟子,此番途径逍遥盟是为修行磨砺,因路程遥远,便沿途以悬赏换取修炼资源,此前听闻贵宗可为外盟弟子登记入册,便前来确认,不知贵宗可否行个方便?”
守山弟子沉吟一瞬。
盛京仙门,乃是万仙盟下第一仙门,尤其武莫将军,称得上是鼎鼎有名。
这弟子略一沉吟,便道∶“为外盟弟子登记入册逍遥盟一事鸣沙窟已经暂停三月,二位可西行千里,在长乐窟登记。”
金沙原共有三个大宗门,分别是鸣沙,长乐,以及穷古。
不过李恒都没听过。
他的地理知识及人文知识的储备量仅限于万仙盟沧澜国。
他回头去看荀心。
荀心想了想,对守山弟子道∶“实不相瞒,昨日初到金风窟时,我们对鸣沙神女与鹿王鸣生之事就已有耳闻,鸣沙神女乃是金沙原一带信奉之主,所行之事皆为大仁大义大善大智,我等敬仰不已,此番亦是有心相助,但贵宗宝地,我等不便贸然插手,不过近日我们尚留在金风窟,若是贵宗需要帮助,可随时传唤。”
说罢,她递了一枚传音符过去。
那弟子接过传音符,确定没有其他阵法之后,便对荀心和李恒二人点点头,问∶“可否告知二位道友师从仙门哪派支脉?”
盛京仙门三将五老,对内不算和睦,对外的名声也是褒贬不一。
荀心道:“武莫将军府。”
那弟子闻言,神色若有所思。
荀心没再多言,与他告辞之后,便回头对李恒说道∶“走吧,在附近宗门看看。”
这附近的,就是长乐窟。
或许沿途能打听到更多有关鹿王的消息。
李恒点头,二人御剑飞出许远之后,他才道∶“看来鸣沙窟如今戒备森严,具体的情况没那么好打听啊。”
荀心点头,道∶“事关神女,想来也是怠慢不得。”
金沙原除了三个最大的仙窟宗门之外,还有许多小宗门,亦或是以部族而居的组织,弟子众多,却能统一将鸣沙神女奉为“窟主”,可见其地位与实力皆不一般。
但如此一来,打听消息倒也方便得多。
长乐窟远在千里之外,倒也不急于一时,二人不再全速赶路,李恒也得了空闲问道:“话说师妹说的九色鹿故事,是从哪里听来的?”
嗯,好听,他还想听。
“自有她的来处,何须多问。”荀心与人结交,从来不问出处,加之她自己也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所以从不好奇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对于九色鹿,既然师妹不愿意说,那她便不去好奇,只道∶“她既然想知道结果,那我们只管帮她便是。”
哪知李恒却是忧心忡忡∶“你说这么久了,师妹的修为还是纹丝不动,这可怎么办哦。”
荀心:?
起猛了,听到李恒嫌弃别人修为了?
荀心汗颜∶“比起师妹,我说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的修为吧。这要是出来一年半载,回去还是个万年金丹,那你就可以收拾收拾,自己吐口唾沫把自己淹死吧。”
李恒瞪眼∶“……荀心,按理说对于你这种以下犯上的挑衅,我是要拿出一点脾气来教训教训你的,但我是你师兄,所以,我决定原谅你的胡说八道!”
荀心∶“……”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荀心拜入武莫将军府三十余年,至今也只有一个疑惑未解:英明神武的将军,到底看上李恒哪里了?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全速去往长乐窟,而与此同时,鸣沙窟的一处石室中。
守山弟子派人将荀心所给的传音符送去了主窟大殿,并把荀心和李恒的身份也做了明确告知。
“将军府的弟子?”
大殿之上,人数众多,首当其冲的正是鸣沙窟最重要的护法八部。
自从罗帐叛出鸣沙窟之后,神女便受了重伤,无法再维持鸣沙窟的防护大阵。
也是因此,护法八部不得不齐齐到场,合力催动大阵。
而眼下,位于八部之首的江别弦在听到有将军府弟子前来的话,便忍不住开口∶“若是武莫将军愿意出山,或许还能替我们捉了罗帐那叛贼,可将军百年前便已闭门不出,只是两个普通弟子,恐怕来了也是雪上加霜,罗帐的梦道之术已是巅峰,你我如今都未必能直面他的梦道,又何况外宗弟子。”
同为护法八部的司尤则叹道∶“那还真是可惜。”
说着可惜,她脸上却未见可惜之色,又或者是对鸣沙窟的生死存亡,已经没有了希望。
神女一旦陨落,莫说鸣沙窟了,金沙原上所有仙门恐怕都会大大折损。
而他们所有人都知道,神女,命不久矣。
这或许就是罗帐的目的。
他对神女爱而不得,便要毁了神女所在意的一切。
想到此处,司尤不由侧目,看向远处壁上那一幅色彩有着大面积脱落的画。
画中有一女子,侧身坐于莲花台上,微阖双目,眉长入鬓,上身着赤色绣金丝短衫,下身是同色裤衫配加蓝绿衬裙。
背后,一朵莲花栩栩如生。
细看之下,她的衣裙首饰……就连背上的纹印都是莲花模样,此刻,她在画中,是一足上盘,一足自然垂于莲花台外,一手抵额,低眉侧身,呈冥想之状。
这便是鸣沙神女,烛沙。
她就像是真正的画中人一般。
她的脸上,从来都没有过多活泛的情绪,无论何时去看,都是那般……
而此时的烛沙,眉目间除了夹杂着尚未愈合的伤痛带来的憔悴之外,还有无法掩盖的疲惫之色。
在这画中,本还有她的坐骑才对。
奈何鸣生如今本源之力已失,沦为了寻常妖兽,再无法抚平她所受之伤。
江别弦也望向了画中人,神色严肃道∶“据我所知,将军府这一代的弟子,实在是有些平平无奇。烛沙,你不必再为此忧心。”
话音落下,四周寂静。
忽的,画上有金光掠过,原本浮于画中的烛沙,竟一脚抬起,从画中跨步而出,跃然现世,却脚不沾地。
她身后,七彩的飞天绫,无风自动。
而她垂眸,望向众人,眉目中无悲无喜,只有伤痛与疲惫,缓缓开口,声若古调陈曲,婉转而歌∶“早年,长歧圣君造访鸣沙时,为我们的维护大阵做出了极大的帮助,也因此结下善缘。彼时我便许诺,他日与圣君相关之人若到鸣沙,必将厚待。如今将军弟子前来,我等应当好生款待,已报当年恩情。”
说完,她看向江别弦,问道:“别弦,此事过去不过三百年,你竟已忘记?”
江别弦默然无语。
他自是不可能忘记。
但如今鸣沙窟,早是自身难保,无暇顾及他人。
迎着烛沙那毫无波动的眸子,他只能垂头应道∶“我这就去安排。”
他分出一缕元神,出去传话。
烛沙以往外飞去,路过他时,轻声说了句∶“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江别弦不应,只道∶“烛沙,你该知道,你不能再出意外了。”
烛沙平静道∶“鸣生已是道尽途殚的地步,若再不将罗帐寻到夺回鹿王灯,我早晚会随它一同离去……形式刻不容缓,眼下,鸣沙窟需要盟友。”
江别弦眸中神色复杂,似在挣扎着什么,但却没个结果,便只好垂头应道:“是。”
“再者,日后,鸣沙窟还需要能主事的人……我知道你觊觎这位置许久,可……”说到这里,烛沙的目光落在了余下护法身上,但众人却齐齐避开了她的视线,,烛沙继续道:“你也看到了,护法八部,七人都不愿选择并支持你,如此,即便是我有心将鸣沙交给你,谁愿服你?一旦我与鸣生陨去,那你应该知道自己会面临着什么。”
江别弦听着她的话,却是哑然失语,嘴唇翕张好一会儿,才自嘲道∶“原来,在你看来,我所做一切,就只是贪图你这窟主的位置。”
他话音落下,身后护法之一的玄
玉便嗤笑一声:“你贪图的是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
江别弦转身,对玄玉怒目而瞪。
玄玉微微一笑,转而对烛沙行了一礼:“玄玉升任护法时曾发血誓,此生只为鸣沙与神女而献生命。日后若要玄玉为江别弦驱使,那便请神女走时将玄玉带上,路上还能有个伴。”
“……”江别弦深深地看着玄玉,可因愤怒而不住跳动的眼皮却暴露了他的情绪。
他几乎是强压着心中的怒意,咬牙切齿道:“我,从无此意!”
烛沙抬眼看他∶“那,难不成,你也与罗帐一样,还贪图我这个人?”
江别弦闻言表情一变,怒斥出声∶“烛沙!休得胡言!”
鸣沙窟护法八部,所有人都发过心魔大誓,穷尽一生,都将以守护鸣沙,守护神女为己任。
江别弦也是如此。
他自升任护法至今,将近四百年,都在践行他的誓言,从未有过旁的心思,可为何,不断有别的声音传出?
江别弦忍不住回头,目光环视着其余护法,眼中情绪未名。
烛沙却只是垂眸,轻声笑道∶“我想,你看得比罗帐清楚,我纵然有心将自己当做真正的人,但,”她捂着心口∶“这里,无论如何也是不会跳动的。”
“……”
江别弦沉默不语,隔了许久,才道:“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再涉险。”
说到这里,他再度沉默,片刻后又继续道:“当初,是我建议你将罗帐收为弟子,是我之过。”
如果此事了结需要代价,他愿意承担所有过错。
烛沙却摇摇头。
这段时间,她想了很多。
她也好,江别弦也好,也许都是被罗帐算计了。
魔天生诡计多端,虚弱时的求生本能,就是示弱。
他们当初动的恻隐之心,何尝不是魔的天赋神通呢?
她轻叹一声,道:“罢了,我想去看看鸣生。”
“……我与你同去。”
江别弦派弟子前去留荀心和李恒入窟暂居,却没想到会在和烛沙出结界的路上就遇到了正往长乐窟而去的二人。
李恒沿途在问∶“荀心,你说这罗帐会藏在哪里呢?”
“依我看,最危险的地方,也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荀心道∶“如果我是罗帐,既然已经选择了背叛师门,还剜了鹿神的心,那必然已经彻底撕破脸皮,定然还会做点赶尽杀绝的事才肯罢休……邪魔的行事风格,就是不留余地。只是不知道鸣沙窟有没有什么常人不知道的秘境了。”
不远处,江别弦看着二人衣着,说∶“他们好像就是将军府的弟子。”
金沙原不是没有外来修士,但大多都是为了地下遗迹或是灵矿而来。
不过这些资源都分布在固定的区域,并不在前往长乐窟的路上。
江别弦传下消息让将军府弟子入窟修整时,就得到了对方已经朝着长乐窟离去的消息,想来,就是这二人。
不过他们修为尚在金丹,所以被他们轻易追上罢了。
烛沙闻言,略一思索之后,便落到二人身前,锦缎飞扬,挡住了李恒与荀心的去路∶“道友说得倒是有些道理,鸣沙窟中秘境繁多,想来罗帐确实藏在其中。”
李恒看向随后落地的江别弦,旋即发现这二人修为他皆看不透。
修为,必然在元婴之上。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已经走到荀心身前,虽没有太大的动作,但双手自然垂下时,却摆出了防守的姿态。
他看着眼前二人,目光不畏不惧∶“敢问二位前辈是?”
第52章 企图江别弦看着眼前的人,区区一……
江别弦看着眼前的人,区区一个金丹修士,也敢与他们面对面,真是可笑至极。
江别弦仍是不认为这样的修为能做些什么,但碍于烛沙的态度,只得说道∶“我乃鸣沙窟护法八部之首,江别弦。”
话音刚落下,荀心与李恒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侧,那位手执莲花,长眉入鬓,眸中情绪尤为淡漠,却夹杂着一丝愁绪与苦痛在其间的烛沙身上。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已有结论,荀心道∶“想必这位仙子,便是鸣沙神女了。”
烛沙颔首,轻声道:“是我,此前守山弟子多有多罪,还请二位莫怪。”
“无妨,本也是我们师兄妹冒昧前来在先。”荀心说着,便重新介绍道∶“我们是武莫将军府弟子,他是将军亲传弟子李恒,我是荀心,此番本是希望能借贵宗之手,暂做登记,入册逍遥盟以便沿途接取悬赏,但听闻贵宗之事后,我们不忍鹿王之伤,所以才有了我们今日冒昧造访,还请神女与护法莫要怪罪。”
烛沙摇摇头,并不在意这等小事,江别弦也道∶“我已经安排人留你们在窟中休息,待到初一便安排为你们登记入册逍遥盟之事,不曾想你们已经先走一步……二位这是要去长乐窟?”
荀心点点头,道:“只是去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更多有关鹿王的消息……”
烛沙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二位便随我同去看看鸣生吧。”
说完,她又多看了一眼李恒。
江别弦说得没错。
将军府如今的弟子,确实有几分“平平无奇”。
当年长歧圣君造访鸣沙窟之时,还未继任将军,但修为却已是化神之境,而如今他的弟子再走他来时的路,却只是金丹。
不知到了紧要关头,可否拜托这名弟子请将军出山……
一行人说话间,忽听得远处传来妖兽怒吼,烛沙心中似有所感,紧接着神色一变,轻呼了一声“鸣生”,随即身形一闪,人便消失了,只留下一道残虹还留在原地。
江别弦神色亦是无比严肃,与荀心二人致歉后,也飞快跟上。
荀心看着飞天绫的残影,道:“我们也去看看。”
李恒点头跟上。
数百里之外,一头参天巨兽,正与一剑修战个不停。
巨兽正是鹿王鸣生,而剑修……巧了不是,这剑修居然是徐观棋。
鹿王鸣生的身形巨大,每走一步都带着剧烈的震荡,使得它脚下的黄沙如水波纹一样往外流去。
也许是沦为妖兽之后导致通身神力尽泄,妖魔之气混沌不已,使人无法靠近。
但好在它尚未掌握妖魔之气的运用,眼下对徐观棋的攻击招式,总是单一且重复的。
不是冲撞就是后踢。
可它招式虽然不多,但一举一动之间,自身却能调动大地的力量,形成难以抵抗的震荡压制。
那强烈的震荡扩散出去,便是元婴期的徐观棋也无法硬抗,竟被打得节节败退。
他退,倒也是全身而退。
但跟着他出来混的师衔羽就有些造孽了。
师衔羽觉得今天跟他出门真是这辈子做得最垃圾的决定!
那鹿王,往那儿一站,就跟座山似的,走一步,四周的沙子都要簌簌地流动起来。
徐观棋这小子倒好,看到鹿王后,也不跟她提个醒,直接拎着剑就上了。
然后瞬间就被撞了回来,摔在沙山上直接丝滑地一路倒着滑向沙山脚下去。
那模样,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但师衔羽根本没时间去担心徐观棋,因为那山一样的鹿王,原地狠狠踢了一下前脚。
这一脚,力量扩散出去,就差直接把师衔羽的表情踢裂了。
原本她是站在沙山上,离得还算远,但鹿王这一脚,直接使沙山成海,沙子像水流一样从高到低,流平了。
师衔羽想跑来着,但随着流沙而
来的,还有强无匹的妖魔之力。
师衔羽……她没跑过流沙的速度,直接被活埋了。
师衔羽:“……”天菩萨,什么叫野辅联动,一死一送啊。
好在在沙子里被越埋越深的师衔羽忽的灵机一转,而后果断运转土系灵力,施展起了土系低阶功法的厚土尔尔,把自己彻底化作泥沙,藏在黄沙之下。
结果黄沙涌动间,把她卷得七零八落,意识特别清醒,也没有受伤的感觉,但……
救命啊,身体好像不见啦!
师衔羽着急忙慌,心念转动间,又立刻复原,但还是被黄沙埋着喘不上气来,于是她又下意识把自己化成了沙。
毕竟沙子又不用呼吸……但,总觉得一下变人一下变沙好搞笑。
师衔羽给自己这操作整神了,就在沙子里变来变去的,玩儿得不亦乐乎。
师衔羽∶什么叫开局就入土,等于变相少奋斗一辈子啊!
但她完全没想到,自己这歪打正着的骚操作,其实正是五行遁术中的土遁之术。
属于高级得不能再高级的法术了。
眼下,她除了能清楚地感受到黄沙的流动之外,她自己的身形,也能借助黄沙来“流动”。
同时,她还隐约发现,这里的每一粒沙,都好像与她产生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共鸣。
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在这黄沙之中,能心随意动,去到神识范围内的任何地方。
但此时此刻,师衔羽却无心感悟。
她还在为自己在黄沙之下逃命居然比正常逃命要快而连连感叹。
不错不错,技能+1,苟命手段+1!
“道友,手下留情!”
在地底下借着黄沙穿梭着的师衔羽,在猛地听得上方传来一声天籁之声般的呼喊时,她先是一愣。
黄沙之下,对外界动静的感知其实并不算强烈。
听觉至少被砍去了一半。
但刚刚听到的声音,却直接传入了她的脑海,与此同时,她整个人也好像是被一种极其空明的灵力清洗了一遍,如同通身尘垢被甘泉洗涤,使得心静神怡。
……奇怪。
师衔羽不由自主停下了穿行。
在感知到鹿王巨兽没有再继续散发振波之后,她才从沙中探出头来,朝着声音所在看去。
这一看,顿时给她愣在原地。
好家伙,真给她壁画里去了?
还是说壁画里上的仙女显灵了?
她揉揉眼睛,再去看,仙女仍然飘于空中,并非她的幻觉。
悬于半空的仙子,脚下生花,手持青莲,身后七彩飘带翻飞,这,不是仙女是什么?
再者,这仙女正单手竖在胸前,呈结印之势,而她长眉入鬓,眉心点缀着金莲纹印,神色虽然淡漠无波,可低眉俯瞰时,却有些慈悲之相。
她的装扮与神态,正与师衔羽曾经在媒体设备上看到过的飞天壁画大致相似。
所以说……
这个世界,真的与她曾经的世界,存在着风格相似的碎片?
还是说,自己此刻,是在梦中?
不,不可能。
师衔羽抬手,心念转动,将手化作黄沙,一下子消散出去。
再转动心念时,黄沙复归,又重新凝聚成了她的手。
灵力在体内运转的感觉,是清晰明确的。
这不是梦境。
师衔羽重新抬头,看向远处的神女。
可恨她腹中笔墨空空,惊叹之词只有卧槽。
那个那个,李白那首诗如何说的来着?
丢,太久了,有点想不起。
噢噢噢,想起来了,是∶“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霓裳曳广带,飘浮升天行。”
师衔羽当即大赞妙哉。
天若不生李太白,她此刻就得卧槽连篇。
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真的飞天神女……我爱四境天!
师衔羽狼狈不堪地从沙地里爬起来,正要朝神女靠近,眼角余光却看到了正极速飞来的荀心和李恒,她连忙跑过去∶“师姐,师兄!”哎哟我滴家人啊,你们可终于来了!
天知道徐观棋犯了什么病,带着她逛了一整天沙漠,然后直接跑来单挑鹿王。
就他那身板,都不够鹿王塞牙缝的。
话说鹿是草食动物吧?
这入魔了,生理系统应该没被改造吧?吃不吃人来着?
不得不说,师衔羽这会儿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有点混乱。
荀心也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师衔羽,疑惑之余,却是先拉着她上下打量∶“师妹,可有受伤?”
师衔羽哐哐摇头,满头黄沙欻欻地掉,她顾不得清理,回头看着徐观棋之前摔了个底儿朝天的方向。
本着哥们儿措不及防出手把她吓了一跳的前提,她决定先告他一状∶“徐师兄说鹿王不对劲,然后就举着剑砍上去了,好家伙,鹿王哥不愧是神兽,力大无穷啊!”
鹿王用出来,能称得上出手的招式不多,却给他们整得节节败退。
徐观棋许是顾及着神兽的身份,不能下重手,所以整个过程中,他一直都处于被动的状态,并未用出全力。
也幸亏师衔羽尚且有自保的能力,不然这波要完。
荀心再三确认她没受伤之后,才放下心来,说道:“下次,再有此类情况,一定要记得跑远一点。”
师衔羽框框点头。
而后目光又落在烛沙身上,问:“那个仙女姐姐是谁?”
荀心回头看去,说道:“那位就是鸣沙神女,烛沙。”
师衔羽眼睛都瞪大了,似乎要重新把人看清一些似的。
李恒不解∶“你这怎么跟个色狼似的?”
师衔羽摆摆手∶“我这是对美的向往,你个剑修你不懂。”
李恒:“……”我们剑修怎么你了?
荀心哭笑不得,也看向烛沙,说道∶“我们途中相遇,神女听到鹿王的声音,才赶过来的。”
师衔羽若有所思,突然小声问∶“我能找她要个签名吗?”
这以后要是穿回老家,挂网上卖都能暴富吧?
“那啥玩意儿?”李恒一头雾水,继续道∶“别搞事啊你,人家坐骑都这样了,急着呢。”
“好吧。”师衔羽暂时被“美色”冲昏的神智回归∶“对哦!”
而不远处,烛沙一开口,鸣生就停了下来。
它回头。
似乎是想朝烛沙而来,却在抬起一足时,又猛地收回,转过身,隐入黄沙。
它所行之地,步步蹄血,血迹泛着黑色的魔气。
其实众人远远就看到了,鹿王鸣生,被断去了一角。
而今步履蹒跚,已是油尽灯枯之兆。
“鸣生……”烛沙欲要追去,却被不远处的江别弦突然近身,死死拉住∶“烛沙,不可!”
烛沙心痛欲裂,望着鸣生消失在黄沙中的身影,忽觉心神难守,一阵难言的刺痛席卷而来,她再难站稳,直直朝下坠去,幸好江别弦及时将她扶住站稳,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可紧接着,她便不由自主发出一阵闷咳。
跟着众人就看到她忽地跪倒在地,竟吐出一口掺杂着金色沙砾的血迹。
“烛沙!”
“神女!”
“你怎么样?”
众人连忙上前将她扶住,师衔羽也跟着过去,见她吐着不止便下意识掏丹药∶“额,仙女姐姐,你看哪个丹药顶用?”
李恒不由侧目。
沿途他们打架受伤师妹都没这么大方。
烛沙抬手止住她的动作,苦笑道∶“多谢姑娘,只是我本非人族,修炼也不倚靠经脉运转灵力,所以寻常丹药于我无用。”
师衔羽愣住了∶“啊,那当如何?”
江别弦将她扶起,闻言便叹了口气,神色复杂道∶“想来你们也听说过,烛沙与鸣生乃是同出一源。自从鸣生的本源之力被取走之后,烛沙的修为便日渐跌落,又同时承受着鸣生的断角剜心之痛,早已是强弩之末……鸣生的本源不归位,她们便无法恢复。”
师衔羽下意识与李恒荀
心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眼中有些许犹豫,但旋即坚定起来,重新看向烛沙∶“冒昧问一下,本源之力是什么,属哪个灵力?金木水火土的哪一个?”
烛沙苦笑,摇着头道∶“我与鸣生虽是由石胎孕育而生,但当年祖帝赐予鸣生的乃是神木之源。”
这辽辽黄沙,她又能去何处寻找木源之力给鸣生恢复?
烛沙目光落在鸣生消失的方向。
也许,她和鸣生的使命,确实已经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却在这时,师衔羽突然开口,唤回她的心神∶“我这灵力倒是不神也不源,只是稍微有点木,你要不要试试?”
“什么?”
烛沙还未听明白,师衔羽已是二话不说,运转起了枯木逢春,将识海中攒了许久的木系灵力一股脑输送过去。
她想突破金丹,就必须等识海中所有灵力全部炼至大圆满。
但如今金木土三系灵力遥遥无期。
反正短时间内结丹无望,只希望这被枯木逢春炼化过的木系灵力能对仙女姐姐有点作用。
好在不负所望,枯木逢春的功法总算是让她看到了一点盼头——涌入烛沙体内的灵力飞速生长,修复着破损的经脉。
诶等等,那是经脉吗?
师衔羽惊讶,但很快想起方才烛沙所说的话。
她本就不是人族,体内经脉自然也不与人族相似。
灵力游走与她体内,更像是穿梭于坚硬的岩石脉络,那些破损的脉络细且硬,像是裂开的玻璃,可却能被木系灵力修复……当真是玄妙得很。
师衔羽凝聚心神,将灵力毫无保留地送入烛沙体内。
烛沙那始终清冷的神色,第一次有了变化。
她不可置信地抬手,抚上眉心。
在她眉心处的莲花纹印熠熠生辉。
江别弦也是惊在当场。
“怎么可能?!”
他和烛沙一样,同时看向师衔羽,几乎说不出话来。
在鸣生尚未出事之前,烛沙眉心的莲花纹印,是一直都有光芒的,但鸣生出事之后,这莲花纹印便变得黯淡无光。
至此三月,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烛沙眉心的光重新亮起来,虽然比不上从前实力全盛之时,可……这不亚于一根救命稻草!
江别弦忍不住问:“道友,你……到底是什么人?”
师衔羽正专心运转灵力,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李恒和荀心也心有疑惑,但目光始终落在师衔羽身上。
一旁的徐观棋则在识海中询问∶“前辈,此事您可有头绪?”
晏云山没回答。
他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对师衔羽而言,这甚至……会是一场灾祸。
过了好一会儿,师衔羽才收回手,有些无奈道∶“我只能做到如此了。”
这还是她修炼以来,头一遭,灵力被消耗得这么彻底。
她脸色惨白,整个人都有些晕眩,起身时,还下意识扶了扶额。
烛沙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喃喃自语地问∶“可是,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修炼的功法吧……”说到这里,师衔羽去看了看荀心,道∶“就是谢师兄所赠的功法。”
荀心看她脸色不好,连忙取出恢复灵力的丹药让她服下,而后道∶“若是如此,倒也说得过去,但……”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烛沙,心里的疑惑到底是没说出来。
师衔羽的境界,只是筑基。
这个境界会限制太多功法的修炼了。
即便是枯木逢春是天下无二的木系功法,可在筑基修士手中,也只会是个作用平平的普通功法。
可师妹却用它恢复了神女的经脉?
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值得炫耀或者骄傲的事情。
如果鸣沙窟因此对师妹有别的企图……
第53章 死气荀心转而看向烛沙和江别弦。……
荀心转而看向烛沙和江别弦。
二者此刻却是神色各异。
烛沙似乎另有他想,已经陷入沉默,而江别弦眼中神色却格外复杂,目光游离,飘忽不定,叫人看不透。
紧接着,似乎察觉到了荀心略带探究的目光,江别弦不自觉垂了垂眸,转瞬恢复如常,扶着烛沙轻声问∶“你现在感觉如何?”
烛沙回神,而后摇摇头,道∶“已无大碍。”
说完,她再度看向师衔羽,神色已然无比郑重∶“姑娘,此番有你相助,于我乃是恩重如山。今后,鸣沙窟恐怕还会有需要到你的地方,不知我该如何称呼你?”
她眉宇间仍旧有着苦涩。
但相比此前,却淡去了不少阴霾。
是因为内伤略有愈疗的缘故吗?
“啊?我?”师衔羽是很开心自己能给烛沙疗伤,但听到烛沙的话,又难免有些惭愧:“我修为低,功法领悟不够深,做不了什么的……”
她以为烛沙所说的“需要”是疗伤,但烛沙却摇着头,说:“不是让你继续替我疗伤,而是别的事。”
此话一出,师衔羽当即愣住,指着自己确认:“啊,我?”
我筑基啊,我这境界能做什么?
想到此,她就去看荀心和李恒,二者皆是茫然摇头。
许是她呆愣的表情过于生动,烛沙不由浅笑凝眸,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不妨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难得一笑,却把师衔羽给彻底看呆了,又忽地想起一句诗——有人一笑坐生春。
虽然这句诗用在烛沙身上并不合适,但,此刻,带着笑意的她,确确实实让人忘记了眼下的无边黄沙,好似来到了春暖花开的山水之间,嗅到了即是跋山涉水也甘之如饴的无限清芳。
她应当不常笑。
否则,人们都会为她沉醉。
其实不仅仅是师衔羽,其余众人,在见到神女浅笑时,皆是一愣。
尤其江别弦。
他嘴唇翕张,目光落在烛沙身上,几次开口,欲言又止。
他……还从未见烛沙有过这般生动的神色,此刻看得,竟有些痴了。
徐观棋是最先回神的,但见众人神色迷蒙,本想出声打破沉默,识海中却传来了晏云山的声音:“神女身上,有死气笼罩,此乃不祥之兆。”
“……死气?”徐观棋眉头一拧:“是我所想的那个死气?”
晏云山叹气:“就是你所想的那个死气。”
寻常凡人,只有在将死之际,身上才会有死气。
越是自然寿终正寝的人,身上盘旋的死气就越是浓烈。
而对于与天搏长生的修士而言,若非经历大悲大痛,乃至于道心破碎,余生渺茫无望者,几乎不会出现此类死气笼罩的情况。
而这死气,也并非每个人都能看到。
晏云山之所以能感知到,纯粹是因为这东西也在他本尊身上存在过,所以才会倍感熟悉。
徐观棋却不解:“怎么会,她不是神女吗?”
他看向烛沙,后者手执莲花,目不染尘,遗世而立。
“神女,只是外人加诸的称谓罢了,若是剥去这一身头衔与责任,再尊贵的人也与常人无异。”
说到这里时,晏云山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叹了口气:“就说这神女,遭此重创,如今又还有几分力量在身?”
徐观棋默然,道:“……若神女身死,这金沙原岂不是要彻底乱了?”
晏云山没有回答,而是在沉默片刻后,忽然对他说道:“观棋,之后无论发生什么,我想请你务必竭尽所能保护好她。”
这个她,指的是师衔羽。
她为神女疗伤时,灵力的异常恐怕已经被发现。
五灵根啊……
此世无人能修,将之归为“废灵根”。
可在天道还未蒙蔽此世的万年以前呢?
师衔羽势必要趟一场这金沙原的浑水了……
对于晏云山的要求,徐观棋没有再问过多,只点头应声:“是,前辈。”
而后,他看了看还未回神
的众人,无奈之下,抬手,打了个响指。
对了,之前师妹说这是什么来着?
扣死咩八?
什么奇怪玩意。
算了。
灵力随着响声扩散出去,唤醒了众人的心神,而后便是面面相觑。
师衔羽后知后觉,神女方才好像是在问她名字来着?
她连忙拉着人挨个儿介绍∶“啊,我叫师衔羽,这是我师姐荀心,师兄李恒,这个也是师兄,他叫徐观棋。”
徐观棋:“……”我请问呢?什么叫这个也是?
“诸位,此番相识,必然源自黄沙祝愿,绝非偶然。”烛沙颔首,语气郑重,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而后抬眼看向远处。
风沙起伏的天边,正是红日渐隐。
一行白尾青鸦,横穿云霞,似是忙着归家。
此情此景,烛沙看了无数遍。
她从曾经满目苍翠看到如今黄沙弥漫,却唯独今日最生动。
她收回目光,忽地后退些许,对师衔羽轻轻躬身,郑而重之地行了一礼∶“烛沙在此谢过衔羽姑娘。”
师衔羽:“……”
要命啊!
她几条命啊敢受神女的大礼!
师衔羽嗖地一下窜到荀心另一边苟命。
烛沙这么严肃,倒把她给整尴尬了,她挠着头,东看西看,有些不好意思,无与伦比道∶“别谢啊!我确实也没帮到什么,有些惭愧,我这功法……我尚未摸到门槛,只能做这这里,实在是不值得神女如此。”
她能感觉到,烛沙体内的创伤还有很多很多,由内而外,并非外力所致,而是自发形成。
而此前被她愈疗的,甚至不到百分之一。
若是就这样放任不管,或许用不了多久,这位烛沙神女,就会归于黄沙。
师衔羽忍不住想,如果自己修为高一点,或者对枯木逢春的修炼再深一些,能做的就会更多。
但很可惜,没有如果。
修为这种事,她的上限摆在那儿,拼死了也只是个筑基期,没法儿跳级。
然后……什么衔羽姑娘啊,望天。
她小小地提了个要求∶“仙女姐姐,你还是叫我师姑娘吧。”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单独喊出来听着像咸鱼。
造孽的,给她取这名字的人指定是个小宝贝。
“如此,那便喊你师姑娘吧,今日有你,已是帮了我许多。”烛沙说完,又对她笑了笑。
师衔羽:“……”
师衔羽觉得自己魂儿都要被笑没了,把荀心的衣服都抓成一坨坨了。
荀心:“……”这就是神女的力量吗?
师衔羽的表情过于生动,烛沙反而有些忍俊不禁,不由摇头,略微控制了一下神情,而后看向几人,问道∶“你们,便是一路同行之人?”
荀心点头。
烛沙了然,而后盛情邀请道∶“既然如此,便烦请诸位先随我们回鸣沙窟先行休整一番吧。登记入册逍遥盟之事鸣沙窟会尽快办下来,另外,我也想与诸位详细说一下鸣沙窟此次劫难的源头,不过,想必诸位都已听说过了,此番祸事皆由我的弟子罗帐造成。”
众人闻言,皆是神色凝重。
烛沙继续道:“此事,本该是由鸣沙窟内部处理,但自鸣生被剖心之后,我的实力也受到重创,现如今已经无法维系金沙原的结界,恐怕已有不少邪魔之流涌入金沙原……逍遥盟内大能强者各有牵扯,我虽试着寻求过逍遥盟的帮助,但结局总是不尽如意。所以……我想请你们暂留此地,做个见证。”
荀心沉默了片刻,才道:“神女,我们确实有心想出手相助,但我们能力有限,能做的恐怕不多。”
他们来此地本意只是想暂时登记在逍遥盟名下,方便沿途接取悬赏。
毕竟,此行漫漫,从入云西洲一直到华云国,都是逍遥盟的属地,尽早登记了,他们沿途能做的悬赏就会更多。
而金沙原的事……
李恒也道:“我等势单力薄,只能说,在各自力所能及的范围中,必将竭尽全力。”
烛沙似乎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但神情却舒展了不少,由衷道:“诸位能做如此想,于烛沙而言,已是极好了。”
此世修士,多的是损己利人之辈。
金沙原周边势力不愿相助的原因,烛沙心里再清楚不过。
无非是此地资源丰沃,数千年来,盗玉窃钩者碍于她的存在而只能蠢蠢欲动。
但如今,鹿王濒死,而她也遭受重创,想等他们内部瓦解后坐收其成者数不胜数,又怎会出手相助?
烛沙目光落在眼前这几个小辈身上,恍惚间,好似看到了当年长歧圣君一行的师兄妹三人。
彼时,长歧圣君刚从西神墓中走出。
他们师兄妹三人,是最后一次行走“人间”,之后便要长居将军府,再难自由。
而此后三百年,烛沙则再未听过长歧圣君之名在其他地方响起。
但那时的他们,何曾不是眼前的少年意气?
烛沙还记得长歧圣君与她说过的一句话。
“若有难处,只管说便是。”他像是人间的江湖侠士,说话大声,笑得更大声,爽朗而又快意:“我兄妹三人虽势单力薄,但既然借了宝地休憩,自当竭尽全力。”
此世修士,的确多的是损己利人之辈。
但,存侠义风骨者,亦不在少数。
“几位且放心,鸣沙之事不会让你们为难。”烛沙安抚着众人,转而看向李恒,神色相对严肃:“但我也不与你们卖关子,我想留你们在鸣沙窟,并无其他所求,只希望他日若真的到了万不得已之际,想请诸位出面,请将军出山。”
第54章 鹿王断角罗帐恢复魔身之后,修为……
罗帐恢复魔身之后,修为也随之大涨,寻常金丹元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烛沙自然不会让旁人来做这等不亚于自取灭亡的事。
若是能请来将军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但李恒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思索片刻后,才沉吟道:“想来神女应当知晓,将军继任后久不出府的事。”
同神女守卫金沙原一样,将军也在守卫沧澜国。
盛京仙门的三将府邸,本就是为庇佑沧澜国的凡人不受仙妖魔的困扰而形成。
就算如今沧澜凡人太平安宁,盛京仙门弟子可以明争暗斗,但将军府却不能忘记建府最初的目的。
将军未继任前,尚且可以以弟子的身份来去自由。
但如今作为镇守一国的武莫将军,他就不可能真的自由。
这道理,李恒从前还不太懂。
但见过鸣沙窟这一系列事端之后,倒也渐渐明白过来了。
身居高位者,一旦出了事,那必然牵一发而动全身。
就像这鸣沙神女。
鹿王受创,她也跟着修为倒退。
若非“神女”之名深入人心,或者把金沙原如今的处境换到沧澜国去,恐怕整个金沙原的修炼资源都会被其他宗门飞快吞并蚕食掉。
沧澜国宗门虽多,但大多数修士修行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斩断尘缘,从此不愿再插手人间事务,以免沾染红尘,至心魔横生,于修行不利。
修士修行,大多是只为自身。
只有三将军府,对凡人恩怨从不忌讳,却也不强迫弟子去步他们的后尘。
而李恒所想,烛沙又何尝不知?
她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决策,闻言也并不在意,只点点头,笑道:“此事确实有所耳闻。所以,只请诸位帮忙传信即可,将军来与不来,由他抉择。”
李恒虽是将军的亲传弟子,但此番乃是与师妹同行,所做任何决定都应大家共同商议才是,他索性看向荀心与师衔羽,“你们觉得呢?”
师衔羽暗道自己可没有将军的联系方式,摆摆手道:“你们决定就好。”
荀心只略一沉吟,便点头道:“可以,不过我们身负府中重任,至多在此停留一月。”
反正她来将军府之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将军教的。
打不过就摇人,是将军教的。
摇人就得
摇最厉害的,也是将军教的。
烛沙放下心来,笑道:“好,我会尽快想办法引出罗帐。”
说罢,她将目光落在师衔羽身上,笑道∶“此外,鸣生的断角,是在还未失去心智时被罗帐所折,其内蕴含着纯粹的本源之力,或许对师姑娘的功法有参悟之用。”
江别弦闻言,顿时神色大变:“烛沙,不可!”
烛沙没有回答,只是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师衔羽却是一愣∶“断角?”
她想到了此前所见的鹿王。
确实断了一角。
鹿王身躯庞大,麟角亦如大树根须,繁复且威严,承载了万年岁月的重量。
可断去一角之后,它便无法保持平衡,以至于整个头都被另一角压得抬不起来,加上伤重入魔,使之看上去颇为诡异,令人无端忧伤同情之余,又心生恐惧。
倒是没想到它的断角居然还被保存着
烛沙点头∶“此物有它一部分神力,于我只能留作回忆,但对师姑娘而言,或许是一个不错的机缘。”
她很清楚,鸣生与她,都已经到了业已了结的地步,早晚会舍弃掉所有尘世眷恋,重归大地。
如果身外之物还能有点作用,也算没有枉费着一场。
师衔羽修为虽低,但……
“不能给它接回去吗?”师衔羽胡乱比划:“就没有那种,那种可以复原的法术吗?”
她一时有些词穷,等到说完了才想起来,她手里的枯木逢春便有此效。
但还是那句话:她修为不够。
师衔羽刚说完就萎了。
烛沙也在摇头。
她与鸣生都生于石胎,并没有属于自己的肉身。
鸣生的鹿身乃是祖帝捏造,断了,就无法再续了。
除非,祖帝在世。
烛沙道:“在我这里,只能任由它的力量流失殆尽,沦为枯枝,而你有着回春之术,交予你手,或许还另有妙用。”
“……”
师衔羽自知无功不受禄,并未点头应下。
烛沙也没有继续坚持,而是挥手,于她身后浮动的飞天绫便如沙海画卷一样铺开,带着众人飞上天际,往鸣沙窟的方向回去。
徐观棋回头看了看鸣生消失的方向,突然说道∶“鹿王,似乎被种下了化魔种。”
化魔种是修士主动入魔的首选。
此物类似于丹药,但更像是一种毒,本质是魔修的心头血所化。
凡修士接触必然经脉逆转,使体内灵力倒流,由纯粹化混浊,然后彻底入魔。
这个过程不会太轻松,且持续时间会因人而异,决定着化魔之后的资质。
不过,由化魔种入魔的魔修,一般不会被无妄御都的魔族接纳,是以,他们只能在四境天各地徘徊,汲取怨气或者邪气进而修行,同时也不被灵修或是妖修接纳……嗯,主打一个人嫌狗厌。
但除此之外,也会有一些被迫种下化魔种的存在。
鹿王鸣生便是如此。
它的化魔种,是罗帐在剜心之时种下。
没有了本源之力的净化,它除了会因为力量衰竭而死之外,也会在这个过程中饱受化魔种的折磨。
烛沙轻声叹息,抬手放在心口处,喃喃道∶“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
因为即使遥隔一方,她也能时时刻刻,清楚地感受到鸣生所遭受的苦痛。
每一刻,每一息……
它快坚持不了了。
她也快坚持不下去了。
徐观棋却大为不解:“既然知道,为何不将其去除?鹿王本源已失去,它若再这般消耗,没等到化魔便会陨落消散,或者令其沉睡也好过眼下这般无尽消耗。再者,神兽入魔,于它而言或许比死去还要痛苦。”
烛沙沉默不语。
他说的这些,她如何不知?
可她如今什么也做不了。
她不是战修,她的一身修为功法,也只能为守护而驱使。
鸣生受损后,她仅有的手段——就连金沙原的防护大阵都已经摇摇欲坠。
还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江别弦此时开口,叹道∶“我们如何不知应该第一时间让鸣生沉睡,可鸣生与烛沙同源而生,鸣生若是沉睡,烛沙亦会长眠。金沙原修士如今都因罗帐失踪而人心惶惶,若是烛沙也随之长眠,那鸣沙窟乃至整个金沙原都会陷入混乱。”
金沙原虽然环境恶劣,但修炼资源却尤为丰沃,尤其中心地带的穷古窟。
但穷古窟除了资源优渥之外,更是无常沙暴的盘旋之地。
在那地下,曾有过一个古修真国的皇城遗址,古国先烈尽数埋葬于此,陪葬着无数天材地宝,神兵宝器,是无数修士宁愿豁出性命也要粘染一二的存在。
若是烛沙长眠,周边仙门宗族或是修真国必然大肆侵入。
到那时,遭殃的还是金沙原的低阶修士和普通凡人。
且金沙原上只有鸣沙,长乐和穷古三窟能称得上大宗门,而穷古还一直处于沙暴之心,负责镇压沙海中的无常沙暴。
穷古窟的核心弟子几乎都是鸣沙和长乐窟的优秀弟子,若是穷古也受了波及,又无神女镇压,那么,无常沙暴便会在金沙原上昼夜蔓延。
到那时,只怕整个入云西洲及其周边疆域都将再起一场难以预料的天灾。
虽说这世界本就从无和平。
你强我让,你弱我抢,从来如此。
但生灵既然共生于此,便不该互相折磨。
可若来日强敌入侵,仅仅靠他们这三窟内门弟子和长老前辈,也实在撑不了太久。
况且,就算眼下不提这些外忧,但凡真到了烛沙随鸣生长眠的那一刻,内患罗帐肯定会比其他外敌来得更快。
想到此,江别弦就忍不住叹息,道∶“鹿王曾许子民无忧,但如今罗帐掌握着鹿王灯,就能利用子民数千年的信仰而夺取他们的性命,而鹿王灯又只有烛沙才可压制一二,是以……没有办法,金沙原如今正是需要烛沙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出罗帐,取回鹿王灯归位,只有这样,烛沙才能安稳长眠以助鸣生恢复。”
可惜鸣沙窟万里黄沙,罗帐又擅长隐匿气息……
江别弦摇头,余下的话已是不忍再出口。
他们好像走进了一个必死的局。
百年前,他与烛沙,对罗帐生出的恻隐之心,就像一个笑话。
仿佛无形中有一只拨弄命运的手,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态变得越来越严重,却无能为力。
徐观棋只是外来者,自是不知其中利害,闻言也不由沉默下来。
想了想,他还是将前辈所说的缓和之法告知,请信众向神女与鹿王祈愿。
毕竟这世上多的是王朝更替,宗门易主的事情。
沧海桑田于修士而言,也不过是转瞬即逝。
徐观棋虽然很想做点什么,但在目前看来,他的修为,于迫切需要鹿王灯的金沙原而言,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他眼下能做的,只是传达一下前辈的提议。
江别弦听罢,竟是半点不曾犹豫,果断道∶“既如此,那便试试,我这就安排下去。”
说完也不啰嗦,直接取出传音符,开始传音金沙原上的各个宗门,由各宗弟子着手安排。
修士的办事速度还是快,不过半日时间,金沙原上,所有矗立着鹿王神女神像的地方,都建造起了高高的祭台。
有民众自发地守在祭台边,对鹿王神女焚香祈愿。
以往,神像之下传来的祈愿无一不是民众自身所想。
姻缘,子女,财富,权利,修行,机缘……而今,却逐一变成了希望鹿王能早日归来。
入夜后,黄沙之上的星空格外干净。
繁星点点,银河好似以最上乘的薄纱丝绸铺开的无边璀璨,星辰闪烁间,流光溢彩。
在一片无人的沙地上,一头巨鹿匍匐在地,断角的切口处始终滴着渗了黑气的血迹,而它沉重身体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搐着。
它好似睡着了,可被黑气侵蚀的身体仍旧无比痛苦。
直到象征着信仰的金色脉络重新在体内亮起,尽管微不可查,可它却稍稍微地舒展了一下肢体。
它抬头,睁开混浊的双眼,回望着鸣沙窟的方向。
意识一直在清醒与化魔间挣扎的它,此刻在想着什么呢?
一只在附近徘徊觅食的蜥蜴忽从沙中爬出,又匆匆离去。
它的视线无法看到整个鹿王的身躯,只当那是前行的障碍物,便绕路而行。
却不想,会在匆匆跋涉时,被鹿王眼中落下的一滴清泪重重砸中。
蜥蜴顿觉危机四伏,匆忙断尾而去……
第55章 甘蔗另一边,师衔羽一行人随烛沙……
另一边,师衔羽一行人随烛沙与江别弦回了鸣沙窟。
烛沙因有其他护法来找,所以先一步离开了。
走之前她告诉师衔羽,忙完之后,就会带她去取断角。
师衔羽很想拒绝,但烛沙却早已化作一缕黄沙,直接隐入墙壁,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法术?竟如此玄妙?
师衔羽正好奇,跟着就有弟子从墙壁另一头以黄沙的形态幻化出身形来,说奉神女之命,带他们下去休整。
让大家疑惑的是,江别弦居然没有跟着烛沙离开,而是屈尊降贵,与他们一路同行,还沿途简单介绍着鸣沙窟内的建筑与沿途分布。
见众人都对窟内弟子的传送之法感兴趣,他便笑道:“那是只适应于金沙原的一种基础潜行之术,化沙。”
鸣沙窟的弟子多数都为土与金灵根,二者皆与大地息息相关,是修行化沙之术的最优选。
再者,鸣沙窟内的各个区域虽然不算庞大,但秘境繁多,各个秘境之间也是关联紧密,与石窟本身的布置与建筑形成了好似无底一般的秘境回廊。
若无化沙之术,便是最熟悉鸣沙窟内部的弟子穿行于此间,也极容易误入秘境。
等他说完,众人了然。
江别弦于是便顺势问起“各位道友,可曾在其他地方见过如鸣沙一般玄妙的地方?”
师衔羽和李恒齐齐摇头。
荀心倒是想过之后,才摇头。
徐观棋则道:“我倒是有闯过一个秘境,与此地的秘境回廊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谁知江别弦听了却极为不屑,哼了一声,才道:“什么异曲同工之妙啊,不过是模仿鸣沙窟的劣质产物罢了。”
徐观棋:“……”倒也不至于吧。
毕竟修士功法万千,玄妙之术亦是多如牛毛,但俗话说万法归一,偶有异曲同工之处也正常……
师衔羽也不由侧目。
江别弦的神色怎么说呢?
有种家产被人撬走了一般的愤愤不平。
真是奇哉怪哉。
但鸣沙窟于他而言,或许本就意义非凡。
因为,每说起窟中每一个特色时,他的神色间都满是自豪。
而一旦说起金沙原以外出现的的“类似”之物或功法,他脸上都会浮现出鄙夷与厌恶的神色。
像极了正版对山寨的鄙视链。
师衔羽还从未在一个修士脸上,看到这么“复杂”的表情,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拽着荀心悄咪咪地蛐蛐他。
而实际上,鸣沙窟不论是外面,还是内部,也确实令人震撼。
这个建造于沙漠之中的宗门,并不像万仙盟里大多数宗门那样,处处都是宫殿楼阁,亭台水榭。
此处因被黄沙覆盖,宗门建造于黄沙堆积而成的山体内部。
修士的洞府,宗门事务办理等场所,均以石室与秘境回廊分隔。
而沿途所经的石壁之上,或是功法壁画,或是丝绸披帛,或是修士化作的修行浮雕,或是乐器器灵……应有尽有。
如此种种,竟也叫本该阴暗死沉的地下石窟,变得别有生趣起来。
师衔羽等人初来乍到,沿途观看,尤似那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看啥都稀奇。
不过没走多久,他们便有了一种落入迷宫密室的错觉。
越走越深,穿过的传送阵和秘境回廊也越来越多。
好在他们并没有在窟内秘境回廊上走得太久,在越过几个小的传送阵之后,眼前便拨云见月。
一轮满月,正高悬于空。
而他们所在之地,竟已在鸣沙窟的最顶峰。
师衔羽大为震撼。
在她的认知里,来时的每一步,都是在往鸣沙窟的深处,是在往地下去的。
可此刻,他们却来到了鸣沙窟的顶部?
不可思议,放眼望去竟还能看到远处黄沙与夜空形成的天际线。
徐观棋显然看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他望着头顶明月,不由奇道:“此处灵气悬诡至极,莫非是以鸣沙绝学拟造而成的洞府?”
那明月,皎洁得不似真实。
身在此间,连神识也无法放出太远。
但近处的事物,眼中所见的一花一草一物看似梦幻模糊,却尽皆真实,可以触碰,可以拿放……
江别弦闻言,神色难免又开始有些难以掩饰的自豪,哈哈笑道:“徐道友竟是知晓鸣沙绝学?”
徐观棋谦虚道:“此前游历时,听一位前辈说起过。”
他口中的前辈,自然是晏云山。
江别弦点头,笑道:“此处确实是千年前一位前辈以梦道术拟造而成,亦或者说,此处亦是那位前辈生前的识海空间。”
他抬头望着头顶明月,继续说道:“鸣沙窟内,其实是看不到月亮的,是那位前辈在坐化时,倾尽毕生修为,将之法相天地显现,又以梦道术拟造而成,落于鸣沙穹顶。在此处秘境完成之时,前辈也化作了那一轮永不西沉的太阴星。”
说到最后,他展开双臂,好似要去拥抱那月亮似的。
梦道术的大成境界,便是以虚化实,以无生有。
但这个以虚化实也有境界。
有的人以梦道术拟造出来的事物很快就会消散,有的人的事物却能长久保存。
而眼前这个秘境,竟已经存在了千年,一花一木均保存完整,由此,可见一斑。
江别弦担任护法之首时曾许下誓言,他将穷尽一生忠于鸣沙窟,忠于鸣沙神女,直至死而不渝。
他是誓言的践行者,毋庸置疑。
而他在修行之上的追求,却也极为简单,便是将鸣沙歌歌修炼至如此境界。
若有朝一日,他也能在坐化之时留下属于自己的梦道秘境,该是何等荣耀?
那样的成就,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永生?
但,他始终只能在梦道术的门槛之外游离。
罗帐入门百余年便轻而易举做到的事,他四百余年都未曾做到,多么可笑啊!
这,是江别弦最为不甘之事。
鸣沙歌歌是由烛沙所开创。
他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功法上的天资有限,便认为是烛沙对他还有藏私。
可他能如何?
他又能如何?
他还能如何?
他不得不面对自己守护的神女,不曾对他倾囊相授的现实。
江别弦望着天上明月。
他曾无数次询问:该如何做,才能让烛沙对他,如对罗帐那般倾其所有?
可惜,明月远在天边,明月皎皎无心,给不了他答案。
徐观棋看着江别弦望月之举,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在识海中询问晏云山:“前辈,此处,可能放心?”
晏云山道:“此处是鸣沙窟用于礼待贵客的首要秘境,安危倒是不必担心,但这位护法……”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徐观棋忙问:“前辈也觉得他不太对劲?”
“……”
晏云山没有立刻回答。
他如今这形态,对鸣沙窟的记忆其实并不算多。
印象中,这位护法,一直跟在烛沙左右。
虽是鸣沙修士,但他在音律之上天资平平,对鸣沙绝学更是难以理解……只是胜在实力强横,是鸣沙窟极为少见的战修,才能硬压其他护法一头,成为护法之
首。
但也是因此,他与其他护法的关系并不密切,一切行动只与烛沙交涉。
晏云山也无法直接判断此人对他们是否存在威胁。
但此前,师衔羽为烛沙疗伤之事非同小可。
晏云山比较担心此人会为了鸣沙窟和烛沙神女,对师衔羽做些不应该的事。
最终,他还是叮嘱了一句:“多留心他吧。”
徐观棋自是答应,但随即想到什么,忙问:“对了前辈,那雪女引……苏音如今不在此处,前辈可要先转入其中。”
“暂时不必。”
若是寄居于雪女引中,遇到困境,他便无法夺舍相助。
但如果在徐观棋识海中,却还可以伺机而动。
比起自己这缕随时将散元神碎片,他如今还算在意的,也只有师衔羽的安危。
眼下还是静观其变为上。
江别弦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对众人说道:“之后诸位便在此休整,这是鸣沙窟的穿行法器,可利用此物代替化沙之术,前往鸣沙窟内大部分修炼区域。”
说着,他就取出几枚黄玉材质,像是……口哨一样的法器,分发给众人。
见大家拿着法器均是神色好奇,他不由笑道:“鸣沙弟子均是音修,所使法器普遍都是乐器,此物也是一枚小小的乐器,诸位若是精通音律,大可自行使用。”
说罢,还做出一副鼓励大家的神色来。
李恒显然是个实干派,看了两下就放嘴边吹了起来。
结果响了两声之后就被荀心和师衔羽同时抬手,并使出灵力,堵住了法器的出声口。
李恒:“……”有那么难听?
师衔羽看向江别弦,严肃地问:“江前辈,请问还有没有不是乐器的穿行法器?”
江别弦笑着摇头。
他的音律天赋虽只能说是一般,但也乐于见到这几位修士不通音律的模样。
师衔羽可不知他的心思,只一脸惆怅地看着李恒:“将军的甘蔗吹得那么好听,师兄,你就没遗传到一点儿乐理天分?”
李恒多茫然啊:“何为遗传?还有,将军的乐器是竹笛,不是甘蔗!”话说甘蔗是什么?
第56章 厚土尔尔师衔羽艰难地解释遗传学……
师衔羽艰难地解释遗传学,李恒听完是一整个无大语:“拜托,我只是他徒弟,不是他儿子,请问我怎么遗传?”
师衔羽:“……”不好意思,误会了。
她叹气:“反正,你不准吹这玩意。”
李恒张嘴,正想说东西在自己手里,那自然是自己想吹就吹。
结果还没开口,就被荀心瞪来一眼。
那眼神儿啊,比她的剑法还要犀利。
李恒在心里拿着口哨对着荀心分出了一百零八个分身围着她环绕吹,实际却瘪着嘴收起这小法器,又哼哼唧唧道:“干什么啊,整得好像你们乐理知识很好似的。”
荀心语重心长地拍拍他肩膀:“师兄,我们乐理不好,但我们有自知之明啊!”
李恒:“……”
荀心继续道:“这玩意可是个法器,声随音律而动,咱们这些外行人拿去乱吹的话,搞不好是真会死人的,师妹我啊,还年轻,想再多活两年。”
李恒:“……”
很好,被说服了。
江别弦见状只是笑道:“道友若是对音修之术感兴趣,我们倒也有些入门功法,可赠予你们。”
荀心听得眉头一皱。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位江护法话里话外都有些令人不痛快。
明知他们是剑修,却故意用乐器激他们,是何道理?
也好在李恒只是对这没见过的法器好奇,并不是真的对乐理有什么好感。
再者,他们选择剑道,那就注定了要跟它耗一辈子。
若是会对音修之术感兴趣,何至于修剑修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想过弃剑易道。
若当真如此轻易弃剑修音,怕是要横生心魔,不得善终。
江别弦,究竟何意?
虽心有疑惑,但荀心也没明说出来,只摇摇头道:“江前辈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我与师兄均是剑修,剑道尚未琢磨明白,不敢肆意妄为,以免辱没了音修的名誉。”
江别弦笑了笑,转而看向师衔羽,“师姑娘呢,可要一试?”
师衔羽摆摆手,果断拒绝:“不必,我怕我吹的曲子你听了会乱了道心。”
江别弦不信:“无妨无妨,尽管一试。”
师衔羽:我说你这小子真是油盐不进啊!
但凡我有谱子,但凡我会,必然当场给你整个唢呐吹个黑人抬棺,直接把你送走得了。
江别弦还欲再劝,徐观棋却忽的出声:“江护法,我想,你应该看得出来师妹话里的拒绝之意。”
江别弦哈哈一笑,神色不见尴尬,笑道:“剑修以剑论道,音修亦是以乐理论证高低。俗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诸位莫怪,我旨在切磋,并无恶意。”
师衔羽:“……”
好家伙,切磋都用上了是吧!
但你这鸣沙窟不都是音修吗,切磋什么啊,纯纯炸鱼还差不多。
“可别,我们可不是音修。”师衔羽汗颜之余,也是摆手摆得飞起,说完还不忘来上一句:“你跟我们能切磋什么啊,直接拔剑还差不多。”
江别弦是战修,若非来者是客……他眸色一沉,但很快就恢复如常,而后对众人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扰诸位了,之后若是有其他需要,尽可吩咐此间的傀儡侍从。”
徐观棋微微拱手:“江护法慢走,我等不送。”
等他离开后,师衔羽等人均是面面相觑。
徐观棋说:“这江护法,恐怕与烛沙神女有二心。”
李恒道:“他是鸣沙窟的护法之首,我们的修为在他面前也不算高,他做什么都不合适吧。”
他也想不通,烛沙神女希望他们可以请将军出山,态度十分诚恳。
但江别弦却只字不提此事,行为举止虽然如常,但综合起来又透着一股子诡异。
荀心却看向师衔羽:“枯木逢春能愈疗神女?”
师衔羽点头:“能,但收效甚微。”
“怕就怕这点。”荀心想得稍微远一些,道:“神女和鹿王所受创伤,似乎在鹿王灯归位前无法依靠自身恢复,如果鸣沙窟和神女都有心留你在此为其疗伤的话,以后恐怕想走也走不了了。”
徐观棋也点头。
怀璧其罪。
他道:“但愿神女不是胡来之人。”
师衔羽难得智慧一回:“先静观其变吧……毕竟我的修为摆在这儿,就算把我强留下来,那也是百八十年突破不了的。我突破不了,枯木逢春就无法进阶,而神女所受的创伤根本撑不了那么久,与其在我身上下功夫,还不如去把罗帐逮出来。”
荀心:“……”好像有点道理。
本来,她担忧的是,万一江别弦他们不择手段,哪怕毁了师妹的神智也要把她留在这里,当作傀儡一样每天都负责为神女疗伤。
但听了师衔羽的话,她突然又释然了。
以师妹的灵根,就算炼成傀儡都无法进阶啊……
嗯,五灵根好像也有点好处?
徐观棋也暂时放下心来。
之后几人各自找了风水宝地打坐调息。
此处虽处于秘境回廊,但灵气却十分充沛,于修行十分有利。
大家就着月光吐纳,周身灵力充盈饱满。
独师衔羽的灵力五光十色,甚是绚烂。
烛沙处理完事务来到此地时,目光就落在师衔羽身上,久久未曾移开。
而师衔羽,此刻却处于一个十分玄妙的状态。
打坐吐纳调息,是一个很枯燥烦闷的行为。
师衔羽在早期入门时,常常打坐坐着就睡着过去,以至于次日醒来,总会因为睡觉姿势不当而浑身酸痛。
但在身体将吐纳灵力化为习惯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因为打坐而睡着过了。
可眼下,她却觉得自己好像是睡过去了……
意识迷迷瞪瞪的,但人好像飞出去了二里地,已经不在他们休整的梦道秘境之中。
师衔羽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这会儿正在一个非常庄严肃穆的场景里。
但应该还是在鸣沙窟之中,因为此地,目之所及之处,皆是石室。
石室非常大,但整体昏暗,淡淡的光亮不知从何处照来,照着四面墙壁之上,全是各色各样的石像,天花板则是万花筒一样的悬诡壁画。
多看一眼就头晕目眩。
这些石像栩栩如生,风格就与金风窟修士衣着一般,飞天绫,功德印,各色乐器……一应俱全,所有人都面向着天花板正中央,那漩涡一样的壁画。
“这里是……”什么鬼地方啊丢丢丢!
师衔羽独自一个人,还是比较杵这种环境的!
总觉得这些石像好像是真的人,会跳出来一人给她一榔头。
她左右看看,试图离开,但这却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不管往哪里走,都是密密麻麻的石像,看不到头。
她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师衔羽没再多想,索性取出斑竹杖,试图武力解决。
“师姑娘。”
可就在她打算暴力拆迁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是从身后。
她回头看去,竟是自带神光的烛沙,从密密麻麻的石像之中轻飘飘地飞了出来。
“……仙女姐姐?”师衔羽小跑过去,围着她转了两圈,上下打量,忍不住确认道:“你是真的假的?”
烛沙模样没变,衣着没变,依旧没穿鞋,赤脚……不,不不不,神女得用玉足。
她脚腕上系着一串铃铛,但基本没什么响动。
她除了因伤势落地之外,一直是这样飘着。
师衔羽觉得这地方玄之又玄,那没准儿蹦出来的是个假的呢?
“是我。”烛沙淡淡笑着,说:“此处是我的梦道秘境。”
“啊?”梦道秘境师衔羽知道是什么,但:“我怎么来这里了?”说完又再次环顾四周,看向那些密密麻麻的石像:“这些石像又是……”
烛沙笑了笑,伸手落在一个石像的肩头,那地方就有灵光倾泻,渐渐褪去石像模样,化作真人,而后对烛沙行礼:“弟子见过窟主。”
烛沙笑了笑,说了声“去吧”,那弟子便重新化为石雕了。
师衔羽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听烛沙说道:“他们,都是鸣沙窟的弟子,修了化石术封闭自身外在五感,沉静心神,再以此修炼,事半功倍。”
“什么?弟子?!!”
师衔羽惊呆了,等回过神来赶紧把斑竹杖收好。
乖乖,这刚刚要是真暴力上了,那可就完犊子了。
她难免好奇:“即是弟子,为什么会化作石雕啊?”
倒也难怪,她们自从进入鸣沙窟之后,就没怎么见到鸣沙窟的弟子了。
感情都化成石雕了。
烛沙缓缓往前飘去,前方的石雕因她而错位让路,烛沙回头示意师衔羽跟上,而后才轻声开口,说道:“想来你也看出来了,整个鸣沙窟的内部面积并不大,即便是核心弟子,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自己的专属修炼洞府的。”
这倒也是。
此处与师衔羽印象中的仙门全不相同。
她在青云山时,能一人独占一栋庄园别墅,在将军府时,宿舍虽然“拥挤”了点,但好歹也是一人一套房吧。
但这鸣沙窟……
到底是沙漠,着实不易。
“黄沙之都虽然辽阔,但也不是全都适应修士,尤其低阶修士生存,所以,不少弟子都会将自己化作石雕,沉于小而逼仄的洞窟中修炼。我的梦道秘境,只是选择之一。”
这样的梦道秘境,鸣沙窟中还有许多。
“再者,鸣沙窟选址于此,主要也是因为此处灵力浓郁,地下灵脉盘杂交错,虽然环境狭窄,光亮难以渗透,但却是闭关修行的最佳选择。”
师衔羽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若是……”烛沙再开口时,语气却迟疑了许多,轻声道:“若是熬不过此劫,这些弟子即便是化作石雕深埋于此,只要不受到毁灭性创伤,都能存活下去,这也算是一种保命之法。”
她说到这里,师衔羽也想到了一点。
她所修的五行术里,有一个与土行相关的功法,名为《厚土尔尔》。
这也是个低阶功法。
师衔羽还在青云山种地的时候,一般用它来增加灵田的“活力”,使田地里的泥土更有利于灵植吸取养分。
但这只是最基础的作用。
修士开创功法,一般都是为了利于自身,五行术也是如此。
厚土尔尔这功法虽然寻常,但若修炼至后期却也有点出乎意料的妙用——只要自身灵力足够,便可以将自己短暂地化为土泥,与大地融为一体,是一个非常厉害的,能隐藏自身存在的功法。
此前徐观棋鹿王交手时,师衔羽就是想到了这个功法,才急中生智,借沙地的特性来苟命。
想来,鸣沙窟这些化身石雕的弟子,也是修炼了相应的功法。
如果罗帐卷土重来,那这些弟子隐于梦道秘境中,或许就无法通过正常的手段进入?
就算烛沙出了事,那这些弟子是不是也能因此保命?
师衔羽不由问道:“……那,仙女姐姐还没有办法吗?”
烛沙似乎有了打算,但还未确定成败,她笑道:“尚在斟酌。”
师衔羽若有所思。
烛沙不再开口,在前方引路,穿过了一层又一层的石雕石室,直至停在了一座漆黑的石门前面。
烛沙抬手,自另一手中的莲花上摘下一片花瓣,投入石门之上。
师衔羽环顾四周,不知何时开始,密密麻麻的石像浮雕消失,此处只剩下了漆黑。
光亮不知从何处亮起,只是随着她们的移动而移动。
而前方,那石门启动得很缓慢。
随着开启的同时,沉重的声响像是落在了师衔羽的心上。
她看到烛沙背上的莲花文印本就黯淡的光芒,若隐若现,好似随时都会熄灭。
这扇石门,需要她的力量才能启动?
师衔羽忍不住问道:“仙女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带你去取鸣生断角。”
师衔羽:?
师衔羽没想到她来真的,忙要拒绝,烛沙却继续开口,打断了她:“它在我梦道秘境的最深处,我如今修为受损,只能让你入梦,以元神的姿态进入,希望没有吓到你。”
“该说不说的,你要是晚点出现,被吓到的可就是你了……”师衔羽哐哐说完心里话,回过神来就连忙呸呸两声,道:“额,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想说,鹿王角本就不凡,这东西给我也可能是暴殄天物,现在鸣沙窟正是需要力量的时候,那断角或许有更大的用处。”
烛沙却道:“鸣沙窟,没有人能汲取它的力量。”
“啊?”
烛沙道:“就像鸣沙窟,乃至整个金沙原,都没有人能治我的伤一样。”
“可……”
师衔羽还想再说些什么,烛沙却继续开口,打断了她的欲言又止:“这片土地,有着祈光祖帝的祝愿,你来到这里,一定是祖帝的安排。”
师衔羽:“……”
那祖帝他老人家还挺神通广大嘛!
但我只是去别人家吃席的一位路人罢了。
说话间,石门已经开启,烛沙已经走……飞了进去。
师衔羽连忙跟上。
石门之内,也已经没有了密密麻麻的弟子石像,但却是一条好似没有尽头的甬道。
师衔羽跟着烛沙走,总觉得这黑黢黢的地方不说话真瘆人啊,她没话找话地问∶“对了,那罗帐现今在何处,仙女姐姐还没有头绪吗?”
烛沙摇摇头,轻声道∶“或许就如此前你师姐所言那般,罗帐如今,恐怕就潜伏在鸣沙窟的秘境之中。”
鸣沙窟的秘境有多鬼,师衔羽已经是略有领教了。
就跟树根一样,在地底下朝着四面八方去蔓延,越往深处去,越多越密。
虽然类似的地理构造,在金沙原上并不少见,但却只有鸣沙窟的秘境最为繁多,或是先辈所留,或是自然形成,亦或是专为弟子修炼所设……数不胜数。
师衔羽对此地秘境的悬诡只能说是一窍不通,只好再问∶“既然他就在鸣沙窟,那为何不把他找出来?”
烛沙闻言只是摇头,开口却是不答反问∶“你,知道蚂蚁吗?”
师衔羽愣住∶“……倒是知道。”
咋说到蚂蚁了?
她环
顾四周,这乌漆麻黑的地方就算了,外头那干巴拉的大沙漠里会有蚂蚁这等稀有物种?
梦道秘境与鸣沙窟的整体环境大差不差,都有着微寒气,比之外面大沙莫的气温不知道偏低多少度……这温差好像并不适合蚂蚁这种生物生存。
啊,等等!
好像这个世界的蚂蚁进化得就很不合常理,拎出来好像比人的个头还大,应该不怎么在意环境了吧?
“鸣沙窟的石室连接之间,就像是蚂蚁的巢穴,秘境也是如此。”烛沙说着,便伸手抵着身侧的墙壁,神识穿过墙壁,映入脑海的,就是整个鸣沙窟的无数洞窟与秘境。
呈现在她脑海里的,像一团理不清的线。
鸣沙窟有不少秘境都是这万年以来先后形成,秘境与秘境之间因为灵力的往来从而发生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挤压碰撞,使之周边产生了许多无主的空间裂隙。
再后来,有不少修士看中这一片浓郁的灵力,遂在此开宗立派,那便是鸣沙窟的前身。
而后,往来前辈在此坐化之后,便各自隐入生前洞窟,修士大能自然陨落后的灵力会随着修士生前意境或是梦道术等功法特性来改变周遭环境,久而久之就会化作秘境。
这些秘境,是鸣沙窟后来无数修士的机缘,但大多数秘境都因为修为或是禁制的缘故,到现在也没有被人发现或是涉足。
从前,烛沙的神识还能探查鸣沙窟的所有秘境,但如今她修为倒退,已经无法再渗入任何秘境了。
唉……她轻叹口气,道∶“如果罗帐当真藏身于秘境之中,恐怕,只以鸣沙窟如今的实力,再寻个百年也寻不到,还是得想个办法让他主动现身。”
但他判逃之时身受重伤,伤势恢复之前,恐怕不会那么快就现身。
师衔羽忽地灵光乍现,试探道∶“……话说,我听说他对你有非分之想啊。”
“……”
烛沙没说话,大约这对她而言,并不是值得宣之于口的事情吧,师衔羽则继续道∶“如果是真的,那他肯定会到你身边来吧,或许现在就在你附近呢。”说着,她还扭来扭去地看四周,唯恐突然冒个人出来。
烛沙被她鬼鬼祟祟的动作逗笑,问:“此话怎讲?”
师衔羽理所当然道:“因为这样就能时刻关注到你呀。”
烛沙似乎有些意外这个结论,挑眉问道∶“何以见得?”
师衔羽说出一句至理名言∶“喜欢一个人的话,不就是想天天看到他吗。你是神女,心系金沙原,这必然是金沙原的福气。但据我了解,普遍“神女”的设定都跟大爱有关,不存在自己的小情小爱,那这样的话,对你有非分之想的人可就有难了,再加上罗帐还是你弟子,那这身份多少就沾了点道德伦理,岂不更是难上加难?那他不能明目张胆就站你面前,就指定是要藏着掖着地暗中观察你了。”
烛沙:“……”
师衔羽自诩说得没毛病,还点了点头,谁知烛沙却笑着反问∶“如此有心得,莫非你也有喜欢的人?”
师衔羽∶“……”
该说不说,姐们儿你这反侦意识有够强烈的。
但这是你该关注的重点吗?
师衔羽摇着头,语气无比坚定∶“不,这是我根据无数言情小说和虐恋神剧得来的经验。”
什么叫“也”有喜欢的人啊,望天……
烛沙不拆穿她飘忽的眼神,笑着问∶“言情小说,那是何物?”
师衔羽:“……民间话本子?一种故事载体,内容主要围绕男女主人公的爱恨情仇展开,通常来说是曲折的过程,圆满的结局,再穿插点酸甜口的调味剂。”
烛沙了然:“哦,只是如此的话,我倒是略有耳闻。”
“仙女姐姐看过?”
师衔羽大为好奇。
更好奇神女也会蹲点儿等小说更新吗?
她眨巴着求知的大眼睛,等待烛沙开口。
但是烛沙不会等更新,她只说她的所见所闻,点头道∶“人族是伟大的,他们能创造出许多东西来,好的,坏的……在这片土地还不是黄沙的时候,就有过许多人族,他们喜欢创造故事,而我和鸣生都喜欢听人讲故事,常常躲在人群中,听他们说起过不少风花雪月,儿女情长的故事,也看了他们的人生百态,那时我们都以为,自己在人间待上几千年也不会腻。”
“……”
师衔羽瞬时默然。
凡是话语用上“以为”之后,就注定是个不圆满的故事了。
烛沙所说的人间,是几千年前啊……想想桑田变沙海需要多少岁月?
据她所知,金沙原的沙海历史是一万年。
一万年有多长?
秦始皇统一七国的事儿在师衔羽的印象里是两千年前。
这两千年的历史得用多厚的书籍才装得下?
而烛沙和鸣生,经历了五个两千年。
而在金沙原之前,他们还有一段极其漫长的岁月。
师衔羽看着烛沙。
她眉眼间有些疏离淡漠的情绪,好像是“神女”必备的疏远感,但她眼底深处的疲惫与迷茫,却无处藏匿。
虽然大多数人都崇尚长生,可看着烛沙这模样,师衔羽却忍不住去想:一个人要是活太久了,那也是真的累啊!
她都没办法去想象,要是自己活那么久会变成什么样。
烛沙见她失神,笑了笑,把话题拉扯回去了,问她:“如若罗帐对我没有非分之想的话,你觉得,他眼下又会在什么地方?”
师衔羽想了想,根据惯用套路公式给答案∶“一般来说,大反派如果没有“意中人”这个致命弱点的话,那必然会躲在某个犄角旮旯里阴暗爬行,然后找准机会,给予致命一击。”
烛沙想了想她的这个说法,点头:“嗯,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师衔羽汗颜:“……那他的精神状态好像很超前啊。”
“罗帐少时乖张狂妄,混不吝……虽是师徒,但其实我授他的功法不多,他大多数时候都是随八部护法修行,长大后,行事风格也比较直率,处理事务也是果决,在未出事之前,他是鸣沙窟里除我之外声望最高的人,便是护法八部也要排在他后面。”说到此处,她轻叹一声,语气幽幽:“倒是最近几年,看我的目光开始游离,言谈举止也变得举棋不定,倒令我陌生起来,那时我不曾多想,只当他修行遇到了门槛,我问也不愿与我细说……想来那时候,他被封印的力量就已经恢复了吧。”
她也想过,若是那时她多关心几句,是不是就不会有如今的局面了?
但她却从未想过他会入魔。
也从未想过,他对自己有不该有的心思。
师衔羽脑补虐恋单方面情深,问:“你恨他吗?”
“谈不上。”
“嗯?”师衔羽惊了:“鹿王的本源之力和断角,不是他干的吗?”姐们儿,你是神女人设,不是圣母人设啊丢!
烛沙点头:“是。”
师衔羽瞪大眼睛:“都这样了,不恨?”
烛沙还是摇头,轻声道:“谈不上。”
师衔羽:“……”完了,人设要崩。
烛沙继续道:“他如果降生在无妄御都,或许不会有此一难。”
师衔羽给干沉默了,有气无力地说:“……仙女姐姐,你现在,好像,是在帮他说话啊。”
这事儿要是给她摊上了,指定恨得六亲不认?。
“……倒也不是。”烛沙摇摇头,伸手按在心口,苦笑道:“我没有太多人族的情绪,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人伤我辱我自当百倍奉还,但……”
她那里是沉寂的。
她看到鸣生如今这般会心痛,想到他日金沙原生灵将会流离失所会流泪,想到罗帐会愤怒会可惜,想到自己也有满腹遗憾。
她知道,她该恨他。
她应该不择手段找出罗帐,夺回鹿王灯,然后,让他不得好死。
她确实是这样打算的。
但,她唯独没有恨。
就像她在罗帐眼里是没有爱一样。
祖帝为她开
窍之时,并未点亮她的灵窍,只说点了灵窍便会瞻前顾后,被爱与恨掌控。
嗔痴到头都是空,那不是她该有的。
以至于而今痛苦,她也无能为力。
她早已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成一个七情六欲丰富的人。
师衔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想,自己这个只活了八十年的人,确实看不透活了一两万年的人的想法。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过长长的甬道,来到了放置鸣生断角的石室。
烛沙一到门口,石室就自动开启。
师衔羽跟在她身后,见状,忍不住暗忖,这扇门莫不是安了人脸识别?
但她很快就没心思东想西想了。
石室中央的黄玉台上,封存着鹿王鸣生的断角。
断角枝杈繁多,顶端呈金石之质,坚硬无匹,而越往根部,越像是某种力量凝成实质的存在,呈半透明状,而源源不断的木系本源之力,自断口处溢出,星星点点,像是流动的星河,不住地往下倾泄。
师衔羽忍不住上前。
还未等她靠近,就能感受到浓郁的灵力,如微风一样,微微拂面,令人神清气爽。
烛沙看着断角时,眼中满是眷恋和难掩疼痛的破碎。
师衔羽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她此时此刻的情绪。
她只知道烛沙很苦涩,但还是回头看着她,脸上在笑,眼中不舍,说的却是:“师姑娘,此物于你,应是有些小用。”
师衔羽看得莫名心疼。
她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去心疼一个万年神女。
而她,也帮不了她什么。
只好勉勉强强地开这玩笑说:“仙女姐姐,你这个“小用”用的“小”字,是不是发音读作“超级无敌大”啊。”
烛沙摇着头,还是那种轻轻的,淡淡的笑容,但却没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师衔羽。
师衔羽顶不住这样的注视。
她自诩修炼小辣鸡,无功不受禄,受也不敢收受大,但烛沙只是看着她。
看着她,像是在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她此刻所想,又是何人何事呢?
“仙女姐姐,此物不凡,你……”师衔羽叹着气,到底还是抬头,看向烛沙的目光,认真道∶“鹿王断角于我修行之上虽大有帮助,但我所修的功法应当不具备为神兽再生本源的能力。就算它有,以我的修为,也不可能做得到。”
她连突破都是难题。
虽然很心动,但她更清楚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她也早已经过了会相信自己只要买彩票就一定会中大奖的年纪。
而且,她总觉得烛沙有点玄乎。
从第一眼看到她到现在,自己都有种莫名其妙的好感。
虽说喜欢美丽的人事物是女人的天性,但她自己对此却从未表现得有多外放。
她的厌恶从来明确,喜好向来克制。
可对烛沙,这天性反而不可控了起来。
这就有些诡异了。
“我不是为了让你恢复鸣生才带你来这里的。”烛沙听了她的话却只是摇摇头,人还笑着,可眼底却带着悲伤,她道∶“况且,我与鸣生,其实早就做好了消弭的准备。”
消……弭?师衔羽明白过来这个词的意思之后,又惊了:“啊?这是为何啊?”
“……”
烛沙默然无语,只伸手抚着那比她人还要高大的断角。
金沙原上,所有人都成见过她曾乘坐于此,随鸣生行走此间天地。
他们一同看过这片土地的日升月落,星辰斗转,以及桑田沙海。
金沙原如今虽不是繁茂之城,可修士不必再为邪修侵入苦恼,凡人有修士照拂。
他们的使命,早该结束的。
毕竟事事终有尽时。
烛沙将头抵靠在断角之上,闭着眼似乎在与它道别一般,低低道:“本就活得太久,我与它都有些疲惫了……原本,这最后一程,鸣生不该受此折磨,它是受我牵连……”
话到最后,竟有啜泣之声。
师衔羽无言以对。
她说她做不成凡人,可她现在,与凡人又有何区别呢?
烛沙自己尚未意识到罢了。
她只知道,人族,尤其凡人,讲究一个寿终正寝。
烛沙活得越久,就越羡慕凡人。
她也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如同一个垂垂老矣的凡人那样,和鸣生卸下这一身“神职”,隐于山林。
一如他们来时那样。
她想放下的时候,恰好罗帐出现了。
但她错了。
师衔羽听着她的话,就有一点感到奇怪∶“仙女姐姐,你与鹿王守护金沙原,是自发自愿的吗?”
她其实一直都有这种疑惑。
为什么传说中的神仙啊神兽啊要以庇佑人类或是生灵为己任。
他们,或者说它们,没有独属于自己的选择吗?
还是说那些“特立独行”而不为人所想的上者,都被列为邪魔了?
烛沙思索着道:“应该算是自愿吧吧。”
师衔羽呆住:“……应该?”
“怎么说呢,我与鸣生虽诞生于石胎,但却不容于石身,属于先天灵体,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最低等的精怪之流,是没有办法凭自身修出肉身的,且灵魂也极度脆弱,灵体未至成年,或许一阵风就能将我们吹散。”
如果不是与鸣生双生降世,她也好,鸣生也罢,恐怕都早已各自随风散去。
“后来,祖帝为我们拟造肉身,授我们修行之法,我们才有了看清事物的双眼,聆听世界之声的耳朵,感受春风的肢体发肤……祖帝的点化之恩无以为报,我们便承祖帝之志,不让邪修踏入这片土地。但……我多了情,喜欢上了人族。”
在没有入主鸣沙窟之前,烛沙与鸣生时常出没于凡人的国度,扮做姐弟融入其中,看他们为生计奔波,为家族伤神,为情爱所困,为权利谋划……
“人族好复杂,每个人都不一样,我们太好奇了,所以常常易容换形,参与其间,久而久之,我就觉得,我像是一个真正的人,我也想做一个真正的人。”
只是凡人寿数真的太短了。
她总是在不断地迎接新的脸孔,辞别旧的面容,老朋友转瞬即逝,新朋友也逐渐远去,久而久之,终是疲惫不堪,厌倦至极。
于是她和鸣生开始了继续巡游的路程。
最终,停在了鸣沙窟。
说到这里,她回头看向师衔羽说:“师姑娘,你觉得,人应该怎么活着?”
第57章 美好坦白了,大师兄回忆碎片+1
师衔羽一时心绪复杂。
千想万想,也没想过神女这只想做人的设定。
但她还是如实说道:“我认个人认为的话,还是安稳一生,这就是我最大的追求了。”
谁知烛沙听完她的回答后,却笑了起来,说道:“但这也是最奢侈的,不是吗?”
师衔羽:“……”该说不说,你这有点扎心了老铁。
烛沙说:“我看过太多了,越是欲望深重的人,越是求有所得,而越是祈求安稳无忧的人,越是一生坎坷颠簸。”
这话说得……
杀伤力太大了。
给师衔羽整得想抑郁。
烛沙又道:“我也是如此,所以,我一直都想有个答案。”
但她活了多少年,师衔羽又才活多少年?
她要的答案显然不是师衔羽能给的,她摇摇头,还是继续自己的疑惑:“……所以,祖帝让你们守在这里,是没有给你们设立期限吗?”
让一个人干一份工作干一万年,轰多尼?
就算打螺丝打个十年八年都会枯燥的啊丢!
烛沙听出了她的意思,却摇摇头,笑道:“你还不懂,在那个时代,我与鸣生只是一个小小的蝼蚁,却能追随祈光祖帝的意志,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说到这里,她眼底浮现出了无法掩饰的自豪之色,语气坚定而决绝:“祖帝之志,我誓要贯穿余生。”
祖帝想要此世安宁,那她便略尽绵薄之力,仅此而已。
“……”
师衔羽想不明白这些。
她只知道,如果是换了她,她绝不会做这些。
她宁愿寻个小角落,当个无名客,不需一身多么滔天修为,也不必多么长寿,隐姓埋名,直至尘归尘,土归土。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高个子也塌了,那就认命。
挣扎,不过是徒劳无功。
可烛
沙却对她说:“你走上了修行这条路,也会有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的意志。”
师衔羽没说话。
她不曾想过自己会去追随谁。
她到现在为止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一件事,一个人。
但那不是意志,是感情。
好在烛沙并未继续说下去,只是将断角收入一个特制的储物空间后递给师衔羽:“好了,此物你拿去吧。”
那是一枚花纹十分复杂的紫金镯。
乍看去为重瓣莲花包裹鹿首的模样,细看之下,那鹿首好似还有呼吸起伏,就像一个活物。
师衔羽刚抬起手,那镯子就直接戴到了她的手腕上,竟是自动认主。
“此物名为乾坤紫金镯,乃当年祖帝所赠之物,可使持有者在四境天内免去三次致命之伤,亦可将元神灵魂束于其中,不被天道所觉……我今日将其一并送你。”
师衔羽:……?
师衔羽整个傻住了。
各路大佬一见面就送极品装备是为哪般?
关键是这玩意还自动认主,她想取都取不下来。
烛沙道:“断角的力量一直在流失,你需尽快炼化,即便是日后本源之力流失殆尽,此物也可用于炼制丹药或是神兵……你,务必令它用于正道。”
师衔羽下意识点头,又连忙摇头:“我还是觉得有些受之有愧。”
她什么也没做,受这大礼,让她惴惴不安。
“不必如此想。”烛沙笑道∶“我之所为,只看缘分。”
师衔羽一听,顿时贱心作祟,在毒圈上蹦了个迪:“仙女姐姐不怕我会变成另一个罗帐吗?”
烛沙:“……”
她想了想,摇头:“如果当真如此,那也是命。”
师衔羽心绪复杂,但还是认认真真地对她说∶“仙女姐姐长得这么漂亮,必然是命数极好的!”
烛沙失笑,见师衔羽目光落在紫金镯上,神色依旧有些忐忑不安,她忽地叹了口气。
师衔羽听到动静抬头,正要问怎么,烛沙就突然说道:“其实不管是断角也好,还是乾坤紫金镯也罢……我赠你,其实都是因为你的灵力。”
师衔羽愣住:“嗯?”
“你为我疗伤时,我感受到了你的灵力。”烛沙像是说出了压抑了很久的话一般,松了口气,语气轻松起来,甚至带上了淡淡的笑意:“五行兼备的灵根,它让我想起了祖帝。”
祖帝?师衔羽更迷惑了,烛沙微微勾唇,轻轻笑道:“或许如今世人早已不知,其实祈光祖帝……如你一般,也是一位五行修士。”
“啊!”
师衔羽觉得自己好像惊出了土拨鼠的叫声。
祖帝,也是五灵根?
那岂不是说……
本姑娘亦有成为一代祖帝的潜质啊!
咳咳,这梦做不得。
祖帝断然不会是条咸鱼。
师衔羽止住瞎想,听烛沙继续说道:“时间太久了,我已记不清他的样貌,四境天里关于他的记载早已模糊不堪,与他有关的存在如今也都深埋在西神墓。或许是大限将至,近来,我总是会想起他……如果说这就是凡心,那我也许是动过的,可惜……”
师衔羽:“……”姐们儿,这你可别讲了,我不敢听。
祈光祖帝,这个称呼,师衔羽自来到四境天之后,就常有听说过。
他的存在被岁月冲刷,但他的作为却被人们铭记。
引导人族修行,为人族划分出云来海府这偌大的领地,又对抗上界诸神,为四境天换来生机,还以身殉道,封印玉章天魔的残骸……他就像是人族修士和四境天众生的先驱者。
但与他有关的文字记载却少之又少。
因为此界天道受命于上界,祈光祖帝的名字,不能被篆刻于任何物品之上,否则就会被喻为灾厄。
人们只能口口相传。
人们记得他,但无法存留住他。
百年一度的祖帝诞辰宴是四境天的由来已久的传统。
天道不允他的存在,但生灵不能忘记。
师衔羽对这类只存在于历史中的英雄传说,总会带着莫名的滤镜。
就像她所在的世界,燧人氏,盘古女娲,炎黄二帝等等……她很喜欢看与他们有关的神话故事,电影电视看过一堆,好像也因此回到了那个蛮荒时代,同他们走过了波澜壮阔的一程。
这个世界的祖帝,或许也是这样的存在。
师衔羽想起大师兄说过西神墓里还埋葬着祖帝的遗骸,若是有机会,她或许也会像给秦始皇递世界地图,请李白喝茅台的老家习俗那样,给祖帝准备一份……额,写下上界两个字就行了。
老祖宗若是泉下有知,必然懂得吾辈这小小心愿——干翻那个辣鸡上界去吧!
烛沙还不知道师衔羽开小差都开到祖帝墓前发宏愿了,她忽然抬手,抵住师衔羽的眉心,继续语出惊人∶“而且,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云山真人的剑意。”
师衔羽∶!
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世界地图和茅台美酒。
祖帝是谁?
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她只知道云山真人。
这是大师兄在金丹时期的道号。
她伸手去碰了碰自己的眉心,脸上终于有了点子不一样的情绪了,巴巴地看着师衔羽∶“仙女姐姐,你……知道他?”
烛沙转头,向外走去:“当然,他曾来过鸣沙窟。”
“啊?”师衔羽连忙跟上,生怕错过一个字。
“穷古沙海的秘境里有古剑传承,他慕名而来,但秘境需要三窟的守窟法器才能启动,云山真人为了这剑道传承,以金丹修为,只身闯了三窟一百零八道顶尖迷阵,创下了前无古人的记录……说起来,那时候他就曾说过,鸣沙窟中有邪魔的痕迹,但当时我自诩我的结界无人能破,便没当回事。”
“啊…?”
师衔羽觉得自己像个复读机。
烛沙则继续说道:“我曾见过他的剑意,是青云出岫,也是涤荡天章,他的剑由始以来便存在着一定的净化之力,如若他日我与罗帐交手,我想请你,祭出一道剑意。”
师衔羽下意识拒绝。
这剑意,是她目前仅有的,与大师兄有直接关联的东西。
烛沙见她神色踟蹰,也没为难,只是说道:“说来云山真人曾在鸣沙窟待过一段时日,你可想知道他在此做过什么吗?”
师衔羽∶“……”
呸!
好歹毒的女人!
居然用男人来勾我!
你有本事换个男人,你再看我上不上当!
“……好!”师衔羽听到自己没骨气地开口。
烛沙笑道:“待我再休养几日,便将当时的影像拓印于你。”
师衔羽:“……”
师衔羽没骨气地后悔了。
她脚趾头抠地,在想怎么开口。
烛沙许是看出她的挣扎,忽然笑了起来。
到底只是个小姑娘,与鸣沙窟无缘无故……何必担此大任?
她笑道:“也不是一定会走到那一步,你且放心。”
师衔羽有点迥然。
烛沙所赠鹿王断角,乾坤紫金镯,无一不是无价至宝。
但若要以大师兄的剑意去换,她却万分不舍。
她终归生不出以小换大的格局,有些羞愧难当,讷讷道:“仙女姐姐,我大师兄……他,可能已经死了,我……”
她从来自诩普通人。
她也只愿做个普通人。
修为功法资源机缘对她的诱惑,真的比不过几亩良田。
而良田万顷,也比不过予她再造之恩的大师兄。
“原来你是他的师妹。”烛沙恍然,而后笑道:“我知道,青云剑仙陨落一事,四境天人尽皆知。”
说到这里时,烛沙目光落在师衔羽身上,眼中难免探究。
那位所有人都以为会剑指九霄的剑仙,怎会将自己的剑意完完整整的留存于这么一个只有筑基,甚至会止步于筑基期的小姑娘身上?
好奇虽有,但烛沙也知道,剑仙已逝,对她而言是净化罗帐魔身首选的青云剑意,或许就是这个小姑娘一辈子的寄托。
不过说来也奇,素来视感情为大忌的剑修,竟然会让自己存在如此深厚的牵绊?
烛沙心有所觉,亦做不解,只笑道:“我只是随口一说,并非一定要你祭出剑意,你不必在意。”
这哪里能不在意啊……惭愧死了都。
师衔羽抬起手腕,将紫金镯递过去,神色尴尬得好似要给烛沙的梦道秘境再扩建个豪华精装的三室两厅出来:“仙女姐姐,这个,你还是收回去吧。”
“不可。此物,于我已是无用,于你则是一段机缘,好好把握。”
这下把师衔羽整得更难受了。
烛沙见她这样,竟是难得朗声笑了起来,开起玩笑道:“我还无法想象,云山真人对他的小师妹,是何模样,你与我说说。”
师衔羽:“……”你果然很喜欢人族的八卦。
她讷讷道:“就,同门而已,大师兄对大家都很好……”
他好到什么程度呢?
不好说。
但如果活下来的不是自己,而是其他弟子……总之,不管最后是谁活下来,肯定都会去找他。
烛沙摇头,对此并不认可。
在她印象里,云山真人是一个很潇洒,又无畏无惧的后辈。
如果说长歧圣君是江湖侠士,那么云山真人则像是山间的一缕清风。
金丹修为的他,对谁都是同样的态度,没有过分的谦卑,也没有无端的攀附恭维。
他为古剑传承而来,便只专心于此事。
彼时鸣沙窟有不少女弟子都被他闯迷阵时的身影所蛊惑,在他得到古剑传承后,不止一次表达过对他的欢喜之意。
也有护法的弟子明确表示想与他结为连理,开出各种诱人条件想留他在鸣沙窟。
但他那是头也不回,拒绝得才叫一个干脆。
说什么他可不是会顾家的人,莫耽误了仙子的前程。
他是一阵风,路过即走,决计不会为谁人有半分迟疑停留。
如今看来,他若真不是顾家的人,又怎会放心将自己的剑意交给师妹?
想来,他的家,只在他来的地方罢了。
师衔羽抿着唇,忍不住问:“……那时的他,可有烦心事?”
他的心魔,伴他一生。
但那时候,他的心魔会是何模样?
烛沙笑着摇头:“彼时少年意气,天高云阔皆在眉宇之下,红尘困扰不入法眼。”
师衔羽了然,而后开心起来。
烛沙见状,也跟着笑。
她……果然还是喜欢看这些人世间的美好事物。
第58章 邪神师衔羽再醒来时,穹顶仍是明……
师衔羽再醒来时,穹顶仍是明月高悬。
她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结果转头被李恒告知,她这已经是睡过去的第七天了。
师衔羽:?
她低头,看到了从手腕上滑落下来的乾坤紫金镯。
不是,烛沙的梦道秘境里,时间流速有这么快的吗?
李恒也看到了从她衣袖里滑出来的镯子,却是一时惊奇:“咦,你什么时候买的?”
在盛京仙门,规定了所有人的着装必须是各脉的弟子服,以便于彼此之间身份的辨别。
在这个基础之上,每个弟子也会根据个人喜好来施展一下自己的审美手段。
男弟子的手段通常比较粗糙,要么是给心爱的宝剑整个华丽的剑鞘,要么是整个精致的剑穗,其他符修阵修等修士也是如此,反正仅有的审美条件普遍都用在了装备上面,对自己的外观那是毫不在意。
女弟子呢,通常会整点儿小妆容,小首饰,小配件儿,就,基本都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图一个悦己者容。
但在李恒的印象里,师衔羽在审美这方面的手段,可以说是贫瘠到和男弟子有得一拼。
不,男弟子好歹有个装备可以略施拳脚。
而她,连个装备都没有。
李恒:……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觉得师妹好可怜?等忙完这阵儿,可得让荀心带她去逛一逛。
在他印象里,师衔羽身上就没有出现过纯首饰这类装点之物。
头上戴的簪子是太玄剑,耳饰是云中鹤羽,都是神兵法器。
镯子……不像是她会主动去买的东西。
李恒难免好奇,师衔羽却是叹气。
她又试了试,看能不能把镯子摘下来,结果刚到手腕处,就是一道金光,越套越紧。
师衔羽作罢,抬头看着眼睛都瞪大了的李恒:“额,这我要从何说起呢……”
实不相瞒,本座实乃天赋异禀的奇才,最擅睡一觉就爆极品装备?
不合适吧?
李恒见她神色复杂,似有所觉:“所以,这也是天阶……神兵?”
师衔羽点头。
她略去一些不太适合说出来的内容之后,简单阐述了一下烛沙梦道秘境的经历。
“原来如此。”
李恒若有所思。
即便粗线如他,也看出一点不太寻常来。
师衔羽在将军府里受将军和护法长老看重,不足为奇。
但在这鸣沙窟还能被神女另眼相待,上来就是天界神兵,只是因为她能给神女疗伤?
不,不会这么简单。
不知为何,李恒突然想到了这几日对他们态度始终有些奇怪的江别弦。
两者之间虽然不见得有些关联,但若是叫江别弦给知道神女烛沙吃里扒外,不是不是……李恒脑子卡壳,突然想不到合适的词儿了,但总归觉得烛沙把这么好的一个东西给师衔羽,不太妙。
关键是此物不能取下自主收纳。
也好在肉眼无法辨别这镯子的品阶,否则以后可就不太妙了。
师衔羽也不再纠结这镯子了,问他:“那这几天有发生什么事吗?”
李恒摇头:“倒也没有,不过神女已经闭关了。”
师衔羽愣住:“闭关?”什么时候的事?
李恒点头:“就咱们刚来鸣沙窟的当天夜里,她闭关之前还特意来过一趟,说等她出关后,或许就能找到罗帐的行踪,到那时……”
说到这里,李恒顿了顿。
师衔羽本来与他们一样,都在打坐吐纳,谁知吐着吐着就突然一头栽倒,睡得那叫一个悲欢喜乐齐上心来。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还叫不醒,给他和荀心硬是看得一愣又一愣。
烛沙便是那时出现,告知他们,师衔羽是因为给她疗伤时灵力消耗过度,才造成元神疲倦,在鸣沙窟的灵力影响下,陷入沉睡,是最好的修养之法。
但他们也没想到师衔羽这一睡,竟是睡了好几天。
索性逍遥盟的悬赏资格在这期间已经到位,荀心便让李恒留在这里守着师妹,她则借着悬赏的由头去了一些相对远离仙窟宗门的地方,看看鸣沙窟的影响是否有波及到金沙原上的其他修士。
只是这一去,她却发现,在距离仙窟的那些相对偏远的地方,因为烛沙修为跌落以至于结界逐渐薄弱的缘故,已经有了邪魔侵入。
低阶修士道心尚未稳固,最易被邪魔影响,从而断了修行路。
金沙原如今这一片的悬赏任务,多是与清缴邪魔有关。
荀心外出近六天,已经遇到好几次了。
今天这次,尤为诡异。
邪修境界普遍不高,都在筑基金丹,却十数人结对成群,占据了一个低阶修士聚集的沙城遗址。
此处名为黑沙岭,本来,这些低阶修士聚集于此是以开采遗址之下的灵矿资源为主,再去到繁华一点的沙城或是金沙原之外的城镇去易物变卖,如此就能获取更
丰厚的修炼资源。
但这座沙城遗址,如今却已被邪修占领,而遗址里将近两百数的修士,也被邪修围困在遗址中央的广场上,每个人都被捆上了封印灵力的绳索,喂下了不知名的丹药。
等到所有人都失去意识之后,邪修便开始行动。
他们似乎是在做着什么古老的仪式,围着广场在张牙舞爪地唱唱跳跳,哼着听不懂的古语。
此刻的他们,不像是邪修,倒像是古时部族的巫祝。
然巫祝傩舞祝词祈愿是为神圣,而这些邪修身上,却都在弥漫着湿冷的黑气,令人观感十分不适。
这处遗址并不是荀心的悬赏任务目标,但被邪修围困住的修士实在太多了,她便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藏匿身形,在暗中静观其变,同时也把消息传给了李恒和徐观棋。
徐观棋这几天也在外面查探消息,不过,他没有和荀心同路,而是去了与她相反的方向。
可他也发现了类似的情况。
根据沿途接触的修士所言,是从金沙原的结界突然弱化之后,才莫名出现的这许多邪修。
他们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召集,才在金沙原上大肆现身,进行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召唤仪式。
这几天,几人随时保持着联系和情报共享。
李恒听到这些消息难免吃惊。
据他所知,沧澜国的悬赏任务普遍与妖族妖兽相关,鲜少有此类邪魔闹事的情况。
而逍遥盟是三盟十会之首,按理说,盟内不应该有这么多邪魔才对,却没想到,神女的结界力量刚刚薄弱,便有邪魔趁虚而入了。
可见逍遥盟的核心力量,并没有用在扼制邪魔之上。
也不知道神女会如何处理金沙原的困境。
明月秘境中,师衔羽听完李恒的话,没做过多犹豫,当即便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先去找师姐,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他们留在鸣沙窟也没头绪,而邪修聚集之地,却只有师姐一人,若是不小心引起邪修注意的话,恐怕还不好脱身。
邪修数量不少,荀心的安危更是要紧事。
李恒其实早有此意,闻言便立刻点头。
二人一路往外走,李恒则简单说了说他的担忧:“江护法这人……不太老实,你要多留心一点,近些时日,尽量不要和我们分开。”
师衔羽了然。
她也不太喜欢江别弦,总觉得这人鬼得很。
二人利用江别弦所给的穿行法器,出去时,正好看到江别弦在山门处与几个弟子说着什么。
因为有结界隔绝,二人什么也听不到,只在一旁等着他们结束,才上前说了要出去一趟的事儿。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师衔羽总觉得江别弦看到她的时候,目光有些火热。
师衔羽:“……”天菩萨,我可不喜欢光膀子和大花臂,希望他看我的目光是错觉,仙女合十。
江别弦前来与他们打招呼,在听他们说要去找荀心时,还愣了一下,才道:“你们要去找荀道友?可需飞天绫相助?”
然而李恒并不喜欢看上去软趴趴的飞天绫,闻言便立刻抬手拒绝:“多谢江护法好意,我们御剑足矣。”他有两把剑,横竖都比飞天绫使得要快。
师衔羽也有云中鹤羽辅助,在速度之上,并不弱于借助飞天绫,见江别弦的目光又落在她身上,她顿时一个激灵,浑身汗毛都炸了似的,没等江别弦开口,就主动道:“师兄御剑载我,我放心,就不劳烦江护法费心了!”说完还特别用力地抱了个拳,以示客(抗)气(拒)。
江别弦:“……”
他的目光,在师衔羽手腕上停顿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
大约是没想到师衔羽连个开口的机会也不给他,只能讪讪开口,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耽误二位动身了。”
李恒闻言,立马张嘴,飞快吐出一句“告辞”后,便光速御剑,带着师衔羽原地飙飞了出去。
李恒敢打赌,这是他载人飞得最快的一次,真就唯恐被江别弦追上来抢人。
而留在原地的江别弦神色却早已冷凝。
师衔羽手腕上的乾坤紫金镯,他不会看错。
此物,他只在三百年前看到过。
彼时长歧圣君与师弟师妹来到鸣沙窟,长歧圣君为鸣沙窟完善结界时,烛沙便将此镯借长歧圣君一用。
当时江别弦便得知此物乃是祖帝所赠圣物,轻易不会显露人前。
可如今……
烛沙,你竟是大方到连此等圣物都给了筑基修士……我对你而言,对整个鸣沙窟而言,究竟算得了什么?
江别弦站在原地怒而不言,等到附近往来的弟子越来越多时,他才恍惚回神,随即身影一散,化作尘烟消失不见。
且说黑沙岭这边。
荀心正严阵以待地观察着广场上的邪修。
盛京仙门内门弟子的身份玉牌,要比外门和记名弟子的身份牌高级一些。
除了可以用于在外领取比较高阶一些的悬赏任务之外,也能用做弟子同行历练或是与外宗弟子相互联系的传信法器。
在一定范围内,只要没有特殊阵法或是禁制限制,只要二者愿意,身份玉牌就能互相共鸣。
金沙原虽然辽阔,但荀心外出的距离一直卡着身份牌的共鸣范围。
在李恒传信告知他们正在赶来时,荀心就待在暗处,没再动作。
这些邪修虽然修为基本都在金丹初期,甚至还有筑基巅峰的修士,但对方人多势众,且邪修的功法向来是诡谲莫测,荀心并无把握能与之接触后还能全身而退。
李恒和师衔羽若是没有来,她便会在得知对方用意之后悄然离去。
但既然二人将至,那便可以冒险试一试这些邪修的深浅。
而与此同时,在金沙原的另一个方向。
徐观棋此刻所在的,同样也是一个沙城遗址。
第59章 沙漠团建这个遗址并不算大……亦……
这个遗址并不算大……亦或者说,显露在外的遗址不算大。
应当是旧时的某个城镇,被黄沙掩埋之后,只剩下了稀稀拉拉的建筑。
这些建筑风格迥异,但依旧有着金沙原特有的壁画,显露在外的墙面上,描绘着一些看不太懂的壁画,大约主体都在地底深处,所以充满了神秘感。
不过,眼下,这片神秘的遗址,如今已被邪修所占据。
邪修对沙城遗址深处的修炼资源并无兴趣,只是在布置着什么。
徐观棋隐在暗处,在识海中询问:“前辈,能看出那是什么阵法吗?”
晏云山不答反问:“你有听说过邪神吗?”
徐观棋点头:“略有耳闻。”
邪神只是修士们,尤其是邪修们口口相传的“神”。
但在四境天里古往今来的历书中,并没有邪神真正意义上存在过的痕迹。
“邪神,是从西神墓尚未被封印时就流传出来的,还有更古老的说法是,西神墓中封印的玉章天魔溢散而出的邪念,就是后来的邪神。”晏云山道:“这些邪修所布置的阵法十分古老,与当代修士的阵法大相径庭,或许,他们所作所为,就与召唤邪神有关。”
邪修最盛行的时候,是在三百多年前。
那时候,西神墓封印松动,死气溢散而出,被其侵染的修士,大多沦为邪修。
虽然后来各大宗门联手清除了一部分,但谁能保证当时就没有漏网之鱼?
邪魔之流,功法多是诡异,且大多都能藏于人群,极难被发现。
且邪修也分流派。
有先流邪修,修宗门传承功法,不少宗门传承比现在大多数正派宗门的历史还要久远。
也有新流邪修,自创功法,此类多是散修,向来独来独往,与人结伴也必是有利可图。
但无论哪个流派,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金沙原上的邪修,看着还挺有组织有纪律,且都是集体出行,应该是先流,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宗门。
且邪修宗门大多隐蔽,或许是担心被三盟十会的修士一锅端掉,有的邪修宗门甚至没有固定的山门。
徐观棋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只在疑惑:“莫非金沙原有邪神?”
神女鹿王驻守此间万年,怎会有邪神的存在?
“也不好说。”晏云山并没有本尊涉足西神墓的记忆,并不能确定这些邪修就是在召唤邪神。
只是,邪修大肆布局,如果不是为了召唤邪神,还能做什么?
邪魔同源,难不成是为了召唤魔主?
但魔主在无妄御都,会被这么几个小邪修召唤成功?
“趁着阵法还未形成,先将这里捣毁了吧。”晏云山说:“不管最后被他们召唤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被这么大阵仗请出来的,必然不会是什么好的。”
金沙原如今也算是摇摇欲坠了,要是再来一个邪神之流,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徐观棋正有此意,寻着机会便伺机而动。
虽然这片遗址的邪修很多,但对他而言,都尚在把握。
但另一边的情形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荀心等到李恒和师衔羽之后,三人一商议,就一致决定先解决了眼前的麻烦,之后再回鸣沙窟,看看他们对此是否知情。
毕竟也是将近两百条人命。
但三人就这样以少打多,到底也是有些吃力。
他们与邪修一打照面,就交上了手,然而之后不久,三人就被遗址外的邪修齐齐逼到了广场中央,也就是关押修士的地方。
谁知他们刚一落地,围在远处的邪修们就忽地开始同时施法结印,一股力量自下而上冲天而起,又凝聚中央,汇聚在了广场之上。
整个广场也因此忽地震动起来,而后竟是猛地往下一坠,沉入了地下。
而已经下沉至地下的广场四周,也就是关押着修士的平台,此刻竟忽地蔓延出了坚硬的石柱,形成一座造型诡异的石牢,将所有神志不清的低阶修士尽数困在其中。
与此同时,还有十分诡异的阵法波动,从石牢之下传出。
师衔羽三人尚且清醒,随着广场沉入地底时察觉不妙,当即便闪身退开,才没有被石牢困住。
邪修尚未现身,但三人不敢掉以轻心,以背相抵,环顾着四周,谨防危险降临。
与此同时,自上而下的光亮也在逐渐消失。
尘沙飞扬间,地面与地下好似形成了无形结界,转眼便被黄沙笼罩,只有细微的光线从缝隙投射下来。
地面那些邪修自广场沉入地底之后就未现身,而眼前之景,是一个非常阴暗的密室,但其内空间似乎无比空旷。
密室内部地面仍旧是沙子,空气中却多了不少阴暗湿冷的粘稠感。
荀心目光落在那几个从石牢四个角延伸出来,渗着鲜血,缓缓往前,不知流向何处的沟壑,说:“此前一路过来我便注意到了,这些邪修进行的仪式,几乎都需要修士的鲜血去催动阵法,看情况,此处的阵法是即将形成了。”
沟壑延伸至黑暗深处,令人心生不适。
而石牢中的修士,此刻都处于一种沉睡的状态,只有鲜血被阵法汲取着,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在无声无息往外渗出,汇入地面沟壑。
师衔羽看着石牢那些疑似失去神志的修士,眉头紧蹙:“那这个阵法要怎么破坏?外面邪修应该还在收尾这个什么鬼的仪式,我们要不要先把那些修士救出来,大家联手,或许破局更快?”
李恒也点头:“人多力量大啊。”
荀心目光落在关押修士的石牢,而后向其挥出一道剑气。
但剑气转瞬就被原路反弹回来,她当即错身避开,剑气落在地面,激起一个巨大的沙坑。
这石牢,应是覆盖了强力的禁制,不可强行破除。
她想了想,道:“我记得他们在这遗址的地面广场上的四个方位设立了四座祭台,每座祭台都放置了不少灵石。想来这些鲜血就是流向那四座祭台的基台,以用于启动阵法完成召唤,这样,我们分头行动,就顺着鲜血沟壑去将祭台捣毁,或许维系禁制的灵力会因此断开。”
师衔羽和李恒点头。
事不宜迟,三人正要出发,荀心却突然喊了一句师妹:“你修为最低,务必小心!”
时间来不及,他们必须尽快。
师衔羽终归只是筑基,分头行动就说明她若受到伤害,他们没有办法第一时间赶到。
师衔羽点头,回头比了个OK的手势,而后直接飞身,朝着所在方位的祭台窜了出去。
她虽咸鱼,但也没咸到需要被人揣兜里护着的地步。
大约目的被看穿,三人所行的路上,很快就汇集来了不少地面上的邪修,负责拦截他们。
好消息是:大约是修为最低的缘故,师衔羽所行的方位,负责拦截她的对手只有一个。
坏消息是:哥们儿修为高低是个金丹起步,因为师衔羽看不透对方的修为。
师衔羽:“……”嘶,优秀的匹配机制从不令人失望!
比较意外的是,负责围堵她的人看上去是个七老八十的老爷爷。
老爷爷头顶秃了一块,不多的头发也是脏脏乱乱,而他眼皮耷拉,目光萎靡,穿得破破烂烂,稀稀拉拉,身上贴满了符纸和骷髅头,看上去就很好欺负的模样。
就这一身东拼西凑的装备来看,此人应该是个散修。
说来,聚集在这里的散修,几乎没有衣着光鲜的,都是这种破破烂烂的造型,像是灾荒逃难来的。
散修怎么会突然跑来沙漠搞团建啊?
搞不懂。
老爷爷一现身,就拦在了师衔羽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师衔羽看不穿对方的修为,没有贸然直冲,而是停下脚步,同时取出了斑竹杖,目光不由自主对着老爷爷上下左右的打量……
这要是不小心下手重了,她不会被邪修们集体网暴正道修士不懂尊老爱幼吧?
她在打量老爷爷,老爷爷也笑得猥琐地在打量她,大约也觉得她的修为属于非常好欺负的选手,竟然还开起了玩笑:“小姑娘,怎么才筑基期就跑出来了,你们家长辈没告诉你外面很危险吗?”
师衔羽心说关你屁事,嘴上却道:“那没办法啊,我家里穷啊,还上有老下有小的,这再不出来挣点生活费,全家都要喝西北风了。”
说话时,她也捏紧了斑竹杖。
但凡这糟老头子有任何轻举妄动,她都要先给他一棒子。
“哦?你们正道修士日子都过得这么拮据吗?”黄愁老道哈哈一笑,一张嘴,门牙缺了三颗,说话都在漏风,但他显然并不因此自卑,而且一边说话一边掐诀施法:“那让老夫来替你改善一下生活吧!”
话音落下,已是数道符咒朝着师衔羽迎面飞来。
师衔羽暗骂老东西不讲武德,同时身形一闪,避开左右袭来的符纸,又暗中运转灵力在掌中流动。
斑竹杖一端已经燃起明火,转瞬直击那迎面而来,但作用不明的符纸。
而后,只听嘣的一声!
符纸发出剧烈的爆破之声,一道烟花瞬间在她眼前炸开。
措不及防的师衔羽被炸得吐出一口黑烟:“……”
宝了个贝的,早知道用水了。
第60章 俺不孬!师衔羽无语的同时,还不……
师衔羽无语的同时,还不忘抬手凝聚水系灵力。
她大约是由始以来第一个在打架过程中洗脸的修士吧。
但黄愁老道并没等她有更多动作,就操控着新的符纸,又已经到了师衔羽眼前。
这下师衔羽长记性了,没有直接用斑竹杖去打,而是用棍势卸了那符纸迎面而来的气势,再以引物之术,将那符纸控制着,准备还击回去。
但她想得美好,却不成想,这符咒在她甩出去之前,提前炸了。
师衔羽:“……”
死老登,现在就过年,是不是……欸?好像刚刚好啊!
她给气笑了,竟是将斑竹杖负在身后,扎了个小马步,再伸出一手,朝黄愁老道做了个挑衅力十足的起手式:“老东西,再来!”
“哼,虚张声势!”
黄愁老道早已看出她区区筑
基,根本不足为惧,才特意戏耍一番,眼下见师衔羽还这般不知死活故意挑衅,更是嚣张一笑,随即抬起他那枯槁的手掌,稳稳往前一挥。
眨眼间,竟是成百上千张符纸不知道从他身上那个犄角旮旯里嗖嗖地如雨倾泻而出。
说是漫天符雨也不过如此了。
无数符纸出现只一个照面,便悉数袭向师衔羽。
黄愁老道在符纸后头狂妄地笑:“小姑娘,如此,可还要再来?”
师衔羽:“……”再来你大爷啊!
师衔羽腿有点软。
万万没想到这老登真就有这么不讲武德,开始是故意几张几张地丢,逗她玩儿呢!
师衔羽呼出一口气,闭眼,简直不忍看这漫天符雨。
对面这老头至少都是金丹的修为。
不敢想象这么多符纸一起炸开,她还会不会有命活着。
看来咸鱼出门在外,最忌越级打怪!
打持久战是不可能了,金丹的灵力储备量不知道是筑基的多少倍。
算了,干票大的。
师衔羽沉下心神,光速运转起了请龙回首的功法,紧接着便有一道若隐若现的龙影自她身周盘旋。
护体结界,已然展开!
俗话说,防护意识要到位,打架之前,先套个盾。
而后,她不再去看那些已经到了眼前,即将爆炸的符纸,只管全力运转体内灵力,脚下生风,不留余力,全速朝着黄愁老道飞身上前,抡起斑竹杖就朝着那锃亮的秃头砸了下去。
黄愁老道看穿了她那朴实无华又垂死挣扎的动作,哈哈一笑,道:“你太慢了,小姑娘!”
说着,他便闪身避开师衔羽的身法,再一挥手,将那些符纸转向,再度朝着师衔羽袭来。
但师衔羽的身影却已然消失,无数符纸竟是因为失去了目标,却还因着主人尚未发觉,而齐齐一头扎进沙地,噼噼啪啪连爆了一大片,扬起尘沙满天!
符纸炸空,被尘沙扑了一身的黄愁老道顿时神色一变。
他能感觉到,师衔羽的气息就在附近,并没有消失!
他四处观望,却不见踪影。
“怎么回事?”黄愁老道一句话还未出口,身后忽然传来脆生生的一个声音:“嘿,死老登,你是在找我吗?”
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立刻转身看去,可入目而来的,却是当头一棒。
师衔羽整个人像是刚从沙子里钻出来似的,带起的黄沙随风簌簌散去,而她还嗷嗷喊着台词:“呔!妖怪,吃俺老孙一棒!”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黄愁老道大意过头,躲闪不及,硬生生受了这一棒!
那斑竹杖,普普通通,没有灵性可言,甚至说得上是不堪一击。
可落在他头上的重量,却如有千钧,竟是破开了他的护体结界,震得他往下一跪!
怎会!
他竟然完全没察觉到师衔羽的具体位置和行动!
不可能,她只是筑基期!
回过神来的黄愁老道一掌拍在地上,趁着沙子飞扬的时候,身形猛地后退,同时漫天的符纸再度袭来。
师衔羽不躲不闪,抡着斑竹杖迎面就上。
但,再一次,她的身形在被符纸包裹的瞬间,消失不见!
符纸被她带动的气势卷着,再次落入沙地,炸得尘沙飞扬。
“不可能!”
黄愁老道本来就秃的脑门儿,被师衔羽一棒子砸了下来,这会儿肉眼可见地肿起来,看着是越发的亮了。
他不可置信,想到刚才师衔羽从他身后突然出现的情形,眼下,他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一直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但,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铺开了更多的符纸,只等师衔羽一现身就炸开,可那个筑基女修,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不可能!”
黄愁老道再次出声,竟是气急败坏地将那些符纸全部提前炸开。
筑基期,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藏匿身形!
师衔羽本来是潜伏在黄沙表层,感觉到地面被符纸炸开的动静震得激荡不已时,她才微微一笑,暗道这老东西可终于急了。
根据她多年修炼的文化知识以及游戏经验,一般此类御符的法修都属脆皮。
脆皮特性:伤害可能很高,但自身保命手段却很有限。
只要她打得准,就不怕他不掉血!
师衔羽原本只是略一小试,没想到就印证了这个猜想。
这糟老头子的符纸单张威力虽然一般,但若成百上千炸开,可不是她能招架的。
所幸此前已经试出他的护身结界不堪一击。
如此一来,只要避开他的符纸,就好办多了!
果然,近身打架还是得用脑子啊!
师衔羽有了方向,等这波符纸炸完后,不等犹豫,便利用土遁之术以及黄沙的掩盖,再度出现在黄愁老道身后。
她举起斑竹杖,就是一棒砸了下去!
黄愁老道狞笑着抬手,无数符纸席卷而来,怒极反笑:“你以为,同样的当,老夫还会上第二次吗?”
师衔羽在被符纸淹没之时,却也勾唇笑道:“那你以为,同样的招数,我就会用第二次吗?”
不好,有诈!
黄愁老道神色大变。
但符纸已在他心念之间炸开。
又炸空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黄沙之中,师衔羽挟着她的斑竹杖,再度敲了下来。
斑竹杖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斑竹杖,可却被她渡了一层土系灵力。
看似平平无奇。
但这世间,只有土地的力量,永远是最厚重的!
师衔羽在青云山种地种了多少年,就跟土地打了多少年的交道。
她对脚下的土地,永远持有敬畏之心。
自然,在她学的那些五花八门的低级功法里,也最擅长怎么调动土地的力量了!
她那一棒,看似平平无奇,却硬生生把黄愁老道的……肉身干崩了!
师衔羽一时不知道是黄愁老道太脆皮,还是她自己太牛掰,一整个目瞪口呆。
什么鬼啊!
我,我越级杀金丹啦?
救命啊!
110在哪里,我要报警,这个老金丹他怎么可以这么脆!
师衔羽满脑子浆糊,拿着斑竹杖的手微微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吞了吞唾沫,把“我真的杀人了”带来的各种陌生情绪强压下去,而后看看黄愁老道裂开欲滋脑浆的肉身,再看看自己手中的斑竹杖,最终,眼里的茫然都要塞不下了:“我……有这么猛?”
以往跟着荀心他们混悬赏任务,杀的可都是妖兽之流,真正杀人,这还是她头一遭。
不得不说,有点子手抖,但……
吾虽为筑基,但吾亦有越级打怪的天赋啊!
将军,师尊,青云山的哥姐长辈们,还有大师兄,俺,不孬呐!
师衔羽重新握紧斑竹杖。
随后,她眼底的激动,彷徨及茫然之色缓缓褪去,看向黄愁老道从肉身中逃逸而出的元神时,目光逐渐坚定。
很久以前她就知道,行在此世,杀人,是必然的。
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岂不知黄愁老道比她还要震惊。
什么玩意儿筑基能一棒子抡死金丹啊?!
是自己这金丹掺了水还是她这筑基镀了金?
简直不合常理!
黄愁老道自诩修炼邪功三四百年,虽不是什么天赋异禀之辈,倒也是各种生死陷阱闯过来的,却还从来没见过这等恐怖故事!
他哪里知晓,师衔羽虽然本身境界不高,但被她调动的灵力却都是无比纯粹的。
尤其土地之力,与脚下黄沙息息相关,她在遁入沙地之时,运转的土系灵力也引起了黄沙的共鸣。
只要黄愁老道还站在土地之上,就必然承受着土地的规则。
而此间土地,在那一瞬间,是被师衔羽的灵力操控着,悬于斑竹杖之上的!
而她手中的斑竹杖,乃是在将军府中受将军日积月累的修炼影响,本就包含了一部分请龙回首的功法意境。
这意境存在其上少说得有一两百年,本就远高于师衔羽本身的修为。
如果她没有在出手之前运转请龙回首,恐怕还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但眼下,却是各种机缘巧合,使她自己都有点飘飘欲仙了起来。
黄愁老道这会儿不仅人碎了,连道心都快要碎了,也好在他的元神在察觉到那一棒必定致命的时候及时逃窜出来了,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甚至都没敢多看一眼自己的肉身,脱体而出之后就直接遁去。
元神蕴含着修士最纯粹的力量,速度要比肉身快上不知道多少倍,黄愁老道打定主意师衔羽追不上,却没想到没飞出多远,他就被师衔羽从身后掷来的一剑,将他硬生生钉在了沙地之上。